Saturday 22 November 2008

藩籬

敞開雙臂擁抱一個人之前,你必審視他,
要他全然折服,要他心懷愧疚與謙卑。

我總是在最鬱悶無助時,企圖走向你,
卻總也是不得其門而入。
我知道我不願因此讓步妥協,也知道世上仍有可去之處。

但是你,若不大開方便之門,若總是要求形式上的臣服,
將把多少即將滅頂的人拒於門外?

我不需要一個充滿威權的精神慰藉,
心靈脆弱的人,圖的不就是全然的接受與安全感?
你不願聆聽我的呼救,因為我正流著汙穢的血,因為我暴露胸前?

堅持著你的要求吧。
時時刻刻呼叫人們,提醒著你的存在吧。

Thursday 20 November 2008

泰國的大眾運輸


到泰國的三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車上渡過,只好說說泰國交通工具了。

首先是最常見的Tuk Tuk車,通常後面會載很多人,我本來以為是公車,可是有一天,有輛空的Tuk Tuk車經過我旁邊,還特地迴轉來問我要去哪裡—典型的計程車行為模式,所以我還是搞不太懂他是什麼交通工具。

接著是我每次從Hatyai到Songkhla坐的車,基本上就是十二人座的箱型車,但是司機沿路載客,到最後會呈現載滿狀態,也就是連司機十九個人。當車子坐滿了之後,才會結束在市區走走停停載客的狀態,開始朝目的地狂奔。司機一邊開車,還會往後遞出一個籃子,籃子傳到最後,大家乖乖地把錢放進籃子,然後再傳到最前面給司機。我在車上比鄰而坐(真的是磨肩擦踵)的泰國女孩子學過三年中文,一直跟我說話,告訴我她喜歡飛輪海,相信我,飛輪海在馬來西亞跟泰國都很受歡迎!還說她最喜歡炎亞倫(他是誰?我只認識人帥肌肉又大塊的吳尊)。而且好像大家都覺得台灣人走在路上,隨便都會遇見明星。我總是很不好意思地告訴她們,我遇過最大牌的,是在師大夜市拍食字路口的吳宗憲啦。

從Songkhla坐回Hatyai的車,則是大型的遊覽車狀公車。這樣的公車也是在Songkhla走走停停載客人。而且我觀察到,同樣在馬來西亞與泰國,他們的大眾運輸系統可以創造更多的工作機會,因為除了司機,一定會有一位隨車拉客的人員,到站了就跳下車,大聲吆喝著目的地。例如在檳城,有一輛舊型公車每次到了總站,總是有個人大聲喊著:Batu Ferringi Batu Ferringi Batu Ferringi…(無限迴圈),活像是在夜市賣東西。而在泰國,這個人還得具備公車起步了,他還能縱身跳上車的技能,真是令人嘆為觀止。這樣的大型公車,可說是泰國文化的最佳寫照,車子裝飾得五顏六色,天花板裝有旋轉的電風扇,電視還放著泰國卡拉OK,我猜想那些都是正版MV,不是台灣那種穿泳裝在海邊騎大象的伴唱帶,MV內容是很泰式的純情與灑狗血愛情故事,偶爾有像郭桂彬一樣的平頭大叔,以中孝介的風格唱著深情的泰國歌。車子開著開著,人也開始多起來了,而且都是女大學生,因為從Songkhla到Hatyai一路上大概有五間大學以上吧,大家都穿著制服(是的,在泰國讀大學也要穿制服的)。當人多起來之後,之前在箱型車發生的事又來了,大家開始在有限的空間裡擠出位置,三人座的要擠四個人,兩人座的一定要擠三個人。而且一切都發生得這麼自然,彷彿車子原本就是這麼設計的,反正泰國女生都很瘦,我們三個女生擠在兩人座的位置上,一點都沒有不自在的感覺。在泰式靡靡之音的轟炸與滿車泰國女生的圍繞下,我反而有種荒謬的愉悅之感,似乎為自己能夠融入當地文化、隱身於當地人中而暗自洋洋得意著。除了司機得了一種每十秒不按喇叭就會死的病以外,這種大型的公車堪稱我在泰國最有趣的乘車經驗。

泰國歷險記


別再相信沒有事實根據的說法了!台灣護照一點都不好用。每次總是在護照討論串中看到有人說台灣護照算好用的了,比起來中國護照才是難用。以前沒有意見,現在我可有意見了。我們何必老是拿難用的來比?為什麼不跟其他國家比較?更何況,不要得意得太早,總有一天台灣護照會比中國護照來得難用,而且這一天不會太遠!

入境馬來西亞,給台灣人的落地簽證從以前的兩個月,變成現在只有一個月。其他國家呢?基本上歐美國家都是三個月的簽證。因此在我的研究簽證發下來之前,我每個月必須出境一次,這次我去了泰國南部。在檳城詢問旅行社,他們都告訴我程序是這樣的:坐巴士過邊境時,給泰銖一千蓋個章就可入境泰國;從泰國回來時,給馬幣一百,就拿到馬簽。事實上,這些人說的程序根本不適用於台灣人,因為台灣護照就是難用,根本就不能這麼簡單拿到簽證!

於是我入境泰國時,被發現沒有事先申請泰簽,於是被帶到immigration office補辦,繳了一千六百泰銖,填了表格、照了相、按了指紋,才拿到十五天的泰簽,被放行。這還算簡單的部分,真正晴天霹靂的是,邊境的馬來西亞官員跟我說,在泰馬邊境是不發落地簽的,也就是說,我回馬來西亞的時候,不是繳錢拿簽證過關那麼簡單的。他們說,我必須到泰國Songkhla的馬來西亞辦事處辦簽證。拜託,我也只打算在泰國Hatyai待三天兩夜,時間到了就回馬的,現在我還得跑到另一個地方辦簽證?天知道這個地方在哪裡?辦簽證要多久時間?

因此我渡過了險峻的三天。第一,我的泰語只有「三碗豬腳」的程度。第二、泰國人不講英語。天啊,這真是噩夢,我簡直是文盲加啞巴加白癡,那種無助的感覺真是嚇人。還好泰國人是世界上最可愛的民族,去到哪裡他們都對你笑,泰國女生笑起來好可愛喔!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只好開口一直說Songkhla、Songkhla,請人家告訴我怎麼搭車。就這樣,我傻傻地搭上了箱型車,傻傻地跟一堆人擠在一起,傻傻地給了錢,一直到了Songkhla,才在一個會說一點點英語的女生幫忙跟司機溝通下,找到了馬來西亞辦事處,司機還載我到大門口,真是溫情滿人間!

接著我踏入了馬來西亞辦事處,說明來意(還好可以用英文),裡面的先生竟然告訴我:「老闆下禮拜才回來,下禮拜一再來辦。」你老師咧,那天也才禮拜二,難道是要我再等一個禮拜?然後我就不爽了,一路來的折騰讓我沒有辦法就這樣忍氣吞聲,我告訴他:「這真是太荒謬了,哪有一個禮拜都不發簽證的道理,這是什麼政府機關?什麼叫做老闆不在?老闆不在就可以不發簽證?怎麼可以讓人家這樣乾等?而且我今天早上才打過電話,有位小姐跟我說早上辦簽證,下午就可以拿得到,難道是唬爛我的?我明天就要去馬來西亞,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拿到簽證!」我的確露出了一點不爽的樣子,但是我是據理力爭的,我認為他們這樣沒道理。結果那位先生似乎拿我沒辦法,告訴我老闆十一點會來,叫我跟老闆談。等等,他老闆不是下禮拜才回來?現在又在了?我只好乖乖坐著,跟一群辦簽證的泰國人一起等。等等!辦簽證的泰國人?那為什麼他們可以辦,我卻不行?這是怎麼回事?總之我坐了大約半個小時,那位先生叫我過去,收了我的護照,可是告訴我,護照要影印,還要一張照片。我兩樣都沒有,他就叫我自己去搞來。走出辦事處,經過一番折騰,坐上了疑似計程的機車,司機先生帶我去照相,而且他還在照相館等我,幫我溝通,說我是要辦簽證的快照,照完一臉屎面的快照,又影印了護照後,他又載我回辦事處,只收我台幣四十塊。順利辦完了手續,下午三點才能拿到簽證。出了辦事處,又看到剛剛的司機先生,請他帶我去買DVD,他面有難色地說他有點累,不過還是答應帶我去,還帶我找了很多家店,因為我找不到想要的那部電影。後來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計程車司機,好像只是剛好在辦事處跟人家聊天而已,就被我奴役了一番,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泰國人真是善良捏。

下午,仗著有一張地圖,我頂著大太陽,自己從市中心走到馬來西亞辦事處,途中看到了很多猴子,於是我就坐下來看著人們餵猴子,看了一個多小時。這裡的猴子大概就像高雄壽山那樣,很會要東西吃,只是沒有那麼兇。我看著看著,旁邊有一對父子去買了一包花生,分給我一些,讓我餵猴子。如果你把花生握在手掌裡,猴子就會試著把你的手掰開,沒想到他們的手還蠻嫩的,真是意外的發現。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去領簽證了,跟送我花生的爸爸道別,往辦事處邁進,途中,有人騎車按喇叭,轉頭一看才知道是剛剛那對父子,笑著跟我打了招呼才騎走,哎喲,你看泰國人真的很可愛。

下午三點,順利地拿到了一個月的馬簽,而且只要台幣291元!比在吉隆坡機場拿落地簽(1000元)便宜耶!不過要我這樣奔波,我真的寧願多花點錢買個方便。等等,那剛剛跟我說,叫我等一個禮拜,是裝孝維的就對了啦?我要是真的傻傻等一個禮拜,那還真是大笨蛋了!

Sunday 16 November 2008

懺悔

上個禮拜我抱了一隻小貓,也是鄰居印度人的,但是不是前一篇文章那一隻。那是隻毛色極漂亮的小貓,我也是帶著他到處晃晃後,還給印度人。結果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看過他了,只看到另外一隻黃色小貓。今天印度人告訴我,那隻漂亮的小貓昨天死了,因為他媽媽不給他吃奶,他活活地餓死了。我罪惡感很重,我擔心是因為我摸過了他,他媽媽認不得他的味道,所以不餵他吃奶。為什麼我那麼不小心?只因為自己喜歡小貓就擅自抱了他,卻沒有考慮到可能的後果,如果這隻小貓真的因我而死,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朋友的女兒很喜歡纏著我說話。但是老實說,我有點厭煩了。我不喜歡她時而過度害羞小家子氣,時而喋喋不休強迫我聽她念課本。念故事給她聽,她總是心不在焉,問的問題總是與故事內容沒有關係,要念完一個故事需要很長的時間,還不確定她懂了沒。我承認我有時候有虛榮心,因為小孩子大多喜歡我,但是我可能只喜歡聰明的小孩。她的華文與英文常常念錯,我糾正她還被她罵,她總是說:「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今天拉不下臉來拒絕她跟她爸爸,陪了她一個小時,我如坐針氈,不耐煩到極點,但是小女孩自得其樂,私毫沒有查覺我的冷淡。我一面覺得不耐煩,一面自覺得慚愧,慚愧自己無法接受小孩子的無知,慚愧自己無法體諒她家裡沒人陪她聊天的寂寞。她爸媽都工作忙,奶奶也不跟她說話,所以她只好抓著我一直說話,我基於敦親睦鄰的道義覺得應該多少陪陪她,可是久了就覺得煩了,又覺得自己面目可憎,竟然這樣討厭一個小孩。陪她多了,她八成又台灣姐姐長台灣姐姐短的,她媽媽一定又更討厭我,覺得我要搶她老公跟女兒。這整個情況看起來,我根本就是一腳踩進屎坑了。

然後說到底,我也只不過是個只會在自己blog裡抱怨的小人罷了。

Friday 14 November 2008

女人的忌妒心

女人是醋做的,我終於相信了。昨天是朋友的小孩生日,我送了一本故事書給小女孩,還念裡面的故事給她聽。今天小女孩就說她媽媽把我的禮物轉送給她的堂妹了。

我很氣,讓人懷疑要搶人老公,偏偏我一點意思也沒有,這無中生有的忌妒從何而來?我很忙,請不要以為我有時間勾引你老公,就算有時間,勾引的也不會是你老公。

神經病。

Thursday 13 November 2008

Special Malaysian edition

今天買了一張Amy Winehouse的CD,才發現封面上寫著’Special Malaysia Edition’。頓時心驚!這是什麼意思?我只能往負面去想像,是某些歌被刪除了嗎?太過開放還是太過負面?但是第一首歌’Rehab’還在啊,這夠負面了吧?回家後拆開來發現,固定住CD的那些塑膠小齒全掉光了,全部喔,斷得整整齊齊的。是誰內力如此強大,在不傷CD外殼的情況下,把裡面的零件震碎了呢?難不成,Special Malaysia Edition是這個意思?「我們的CD一打開盒子就會掉出來喔!」

我發現,馬來西亞人談起自己的社會風氣,尤其是官僚系統時,那種無奈的神情是不論族群都如出一轍的。這對我來說是未曾有過的感覺。應該這麼說,台灣算是挺有社會公義的地方了,因此對於不公不義的事,我們有申訴的管道,有抱怨的權力,亦有改變的能力(當然不是所有事情)。台灣的公家單位現在的態度大都很好,我記得某次去我家附近的戶政事務所,一踏進去,就有義工倒茶給你喝,問你今天需要什麼樣的服務,抽了號碼牌,坐不到幾分鐘,就輪到我,櫃檯還全面改成坐式的,不再是以前那種他坐你站的不對等權力關係,服務態度好得不得了,笑嘻嘻地為你解決問題。要是對公家單位有什麼不滿意,寫個市長信箱、縣長信箱,都有專人處理,而且處理過後還有人打電話問你滿不滿意(但是苦了回答首長信箱的小螺絲釘們:P)。態度差的店家就抵制他,黑店就檢舉他,讓它活不下去。

今天我與我在馬來西亞的Sponsor見面,她在USM人類系教書,還是我supervisor的學姐,負責擔保我在馬來西亞不作亂。談到我仍然拿不到馬來西亞政府的研究簽證,其中又經歷多番波折,她對他們的官僚系統亦是多有怨言,直言他們說沒收到我的申請文件,八成是他們自己搞丟的。她博士班的指導教授Janet Carsten也算是研究馬來西亞的大咖了,至今申請研究簽證仍然一波三折,氣得她不想再跟馬來西亞政府打交道。再談到我的網路,一個月台幣680元,速度384kb,不但慢到吐血,有的網頁還打不開,要我不看youtube可以,不能讓我連上網找論文都不行啊!我的sponsor說,網路商就是這樣,給你一個便宜但是爛到不行的,讓你受不了之後,要你加錢才幫你升級。

當然台灣人也有許多怨氣無處可吐,像是種花電信那麼慢還敢說要邁入光世代,仗著自己壟斷家家戶戶的電話線就耍大尾;像是官商勾結,柏油路刮了又鋪,鋪了又刮;民意代表不是黑牛就是金牛,整天看一群社會敗類在掌控國家未來。但是我感覺我們的抒發管道比起馬來西亞還算暢通,人民的那種無力感不像馬來西亞國民那樣重,對於不公義的事,我們破口大罵,而不是搖頭說:「沒辦法,他們就是這樣。」

Tuesday 11 November 2008

給我的另一個家

在我的家族裡,每每長輩談起我們家小孩童年的趣事時,總是沒有關於我的回憶,大家大概只記得我胖嘟嘟的臉頰很好捏之類的。因為我不在這個家長大。

我的另一個家,有媽媽、伯伯、哥哥與姐姐。媽媽是我的奶媽,伯伯是媽媽的丈夫,哥哥姐姐則比我大很多。我最喜歡媽媽帶我去每日巡迴的小貨車買卡哩卡哩,最喜歡夜裡她拍著我的胸口哄我入睡,最喜歡在安靜的午後和她聽著廣播做家庭代工,最喜歡她藉著門口的陽光為我掏耳朵,最喜歡她特地為我做炸香菇。她是刻苦的客家婦女,用愛填滿了我的童年。

伯伯在戶政事務所上班,在那個沒有電腦的時代,我喜歡幫他把幾千張的戶政資料分類整理。他的興趣廣泛,他養蘭花、玩攝影、收集硯台與奇石,我記得和他去濁水溪河床搜尋可用的石頭,再拿去研磨成硯台。也記得總是坐在他的野狼機車油箱蓋上,讓他載著到處遊玩。他的口頭禪是客家話的「屁卵」,每當他罵道「屁卵」,我總是聽得出他語氣中那股又好氣又好笑的促狹感。

我記得最頑皮的小哥哥,當時他還是學生,但是已經有了一輛當年最酷炫的追風檔車,當兵的時候,他帶著雷朋式的太陽眼鏡,我認為是連報告班長裡的庹宗華都比不上的帥氣。他老是愛逗我,每次都故意放屁讓我聞,搞得我大哭。家裡當時有幾隻八哥鳥,伯伯一天到晚教鳥說:「你好!」「來坐!」可是八哥學到的,卻是某天媽媽對著又在逗我的小哥哥斥責著的客家話:「不要打她啦!」

還有當時在政大念書的哥哥,因為常常在台北,所以叫他台北哥哥。他是比小哥哥多了那麼一分知性,可是每次回家還是一樣被我當馬騎。他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他屬龍,和我一樣額頭上有兩個突起,他說我們都有龍角。小時候我的手掌上有顆痣,忘了是他或是伯伯也在同樣地方有顆痣,小小的心靈裡,我一直認為那是家人才有的連結。

聽說我小時候很黏姐姐,姐姐約會也想跟去,要是姐姐偷偷跑出去,我發現了就會哭著要找姐姐。所以我有部分童年的記憶,是在媽媽的背上或是台北哥哥的腳踏車上,他們哄著我說要去找姐姐,實際上只是繞著繞著,讓我慢慢地忘了這回事。後來姐姐結婚時,我還是花童,她嫁給一個警察,姐夫後來似乎有從政的打算。我看著姐姐從未出嫁的小姐,一路變成要陪伴姐夫出席各種場合的政治人物之妻,感到陌生,也感到心疼。

我小時候會講客家話,現在則不行了。前兩年想重拾客家話,去考個客語認證,才發現奶媽家講的是較少數人說的海陸腔,看客家電視台也沒得練習。但是重拾客家話仍是我的一個夢,畢竟我仍會聽一點,講一點,要上手應該比較容易。只是這童年熟悉的客家話,帶給我的可能是溫馨卻又酸苦的回憶吧。

Monday 10 November 2008

寂寞與貓


很羨慕可以獨處而自得其樂的人,我想我到現在還是無法享受孤獨。我想起蔡阿啾曾經說過,他曾在極端寂寞時,想過養貓的可能性。當時我認為是種不負責任的態度,人類若因為自身的寂寞而豢養起寵物,似乎是有點自私的,若有一天此人不再寂寞了呢?

但是這幾天我卻有了同樣的想法。寂寞的時候,夜裡怎麼也睡不著,像是有什麼事該發生而未發生一樣。有天傍晚,聽聞樓下有微弱的貓叫聲,探頭出去,看見一隻連走路都發抖著的小小貓,怯生生地站在門前。我趕著下樓,他還在那兒。我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抓到他,捧在胸前,帶著去散步。小貓害怕,用爪子抓我的衣服,抓我的胸口,還喵喵地叫。我安撫著他,像安撫著小嬰兒一般,感到一種溫馨而柔軟的歸屬感。

其實小貓是鄰居印度人的。還給了他們,讓小貓回母貓懷裡吃奶,母貓討厭我,小貓也不喜歡我抱,到頭來我還是孑然一身。

Sunday 9 November 2008

噗哧一笑

今天走在路上時,有個印度黑皮老兄開車從我旁邊經過,還從窗口對我吹了聲口哨,說了句不知道什麼話。車子都已經開到我前方,他還把頭伸出窗外往後看著我,結果下一秒,就是「碰」的一聲,他撞上了前方已經停在路口的車,真是笑翻我了,原來這種電影裡的橋段真的會出現在日常生活中的啊。前面那輛車的車主已經下車要出來理論,我忍著笑趕快逃離現場,看著這種無聊人士吃癟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生日快樂

昨晚邱公司的一位老先生打電話給我,說邱公司那邊有演唱會,叫我去看。演唱會耶!於是我打扮得美美的,想說難得聽場演唱會,不穿漂亮點怎麼行!結果去了一看,台上演唱的是開心少女與小辣椒,唱的是寶貝對不起跟三月裡的小雨,節日是濟公仙師千秋寶誕。

節目來到最高潮,當家台柱開心少女陳麗娟穿著鴕鳥裝唱完了我不能欺騙我自己,嗲著聲音祝各位安口、安體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後,台下豬哥八成全身都軟了,只有一個地方是硬的。然後她走下台,背景放著生日快樂歌,她一路走向濟公神壇,對著一位穿著濟公衣服的男子祝賀千秋寶誕,並唱起各種語言的生日快樂歌。看著人牆中的「濟公」接受著生日的祝賀,聽著英語的Happy birthday to you,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伊斯蘭的第一根基柱:There is no God but Allah.

我突然覺得一切都有點無法理解的荒謬,便在「恭祝你福壽與天齊,祝賀你生辰快樂」的歌聲中匆匆離去。

Saturday 8 November 2008

As an uncovered Milo

我一直對於自己以非穆斯林的身分而從事穆斯林研究而感到不安。當然人類學家可以冠冕堂皇地宣稱:並非只有insider才能研究其自身文化。甚或大言不慚地說:局外人才能看出某些局內人的盲點。但身為非穆斯林,的確對我的研究造成了些許阻礙,這一點在馬來西亞更甚。

當人們問起我何以對選擇這個題目,並詢問我是否為穆斯林時,就是他們價值判斷的第一步。對馬來人來說:華人就先扣二十分,不是穆斯林再扣二十分,我給他們的印象大概就是六十分起跳。對華人穆斯林來說,當然也感覺同為穆斯林才是一家親,才是Ummah一份子。再加上,伊斯蘭的終極目標是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信阿拉(基督宗教亦然),因此言談中,對於我非穆斯林的身分,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要扭轉。

今天閒聊中,我問一位老先生,穆斯林與非穆斯林的女人如何不同?他說:桌上兩杯Milo,一杯有蓋子,一杯沒有蓋子,你要喝哪一杯?當然是有蓋子那一杯,因為它一直被「保護著」。穆斯林女人必須遮蓋身體,只能露出臉與手掌,就是保護女人不使男人意淫,進而保障女人的安全。

我,身為一杯沒有蓋子的Milo,感覺好像被汙染得很嚴重哩。

註:Milo只是一個信手捻來的例子,畢竟馬來西亞很流行喝Milo,我也頗愛喝。

Friday 7 November 2008

As a foreigner

在檳城,我想偽裝當地人還未夠般。雖然仗著自己是台灣人,還有個會講福建話的利器,讓我可以在檳城有百分之八十的通行能力,但是往往我一開口就破了功。

我遇到的檳城人,約略分為三種:一、聽不懂我的福建話。二、聽得懂我的福建話,但是知道我不是本地人。三、聽得懂我的福建話,而且還知道我是台灣人。這裡的許多用詞跟台灣不一樣,像是「你」(他們說「汝」,發「路」音)、「多少錢」(這裡摻了馬來話)、「二」(這裡的人發的是宜蘭腔)、「不一樣」(他們說「無像(念「詳」)」,我說「無同款」就漏了餡啦)。

不過,拜台灣台語劇之賜,很多人都對台灣腔福建話有辨識能力。這裡不但衛星電視收得到台灣台語劇,連國營電視台都買了台語劇的版權,還有馬來文、華文雙字幕咧。台語劇在檳城的普遍性大概跟台灣差不多,實在很誇張,很多人時間一到,就打開電視收看劉伯溫傳奇、愛、娘家、欲望人生、意難忘,以上這些電視劇全是當地人告訴我的,如數家珍啊。

但是在檳城,對我來說,語言是個很大的問題。像是我很不喜歡用華語(Mandarin),因為有些人只會說福建話,華語不太通。福建話呢,我的腔調又不太一樣,有時候不太能溝通。台語裡摻了太多日語,像是我今天就不知道「打火機」的福建話怎麼說,只好用英文表示。說到英文呢,英文在檳城的普及性比台灣大概高了一千八百倍吧。有部分人受的是純英語教育,只會說英文跟福建話的,中文都不太會說與讀。用英文當然是沒有問題,但是有時候他們的腔調……不是我可以掌握的。至於馬來話呢,嗚嗚,我還在加強中,目前程度大概又退回了我的印尼文課剛開始階段。

那天去商店買東西,開口用福建話跟老闆說話,聽完我的話後,老闆第一個反應不是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得意地跟旁邊的朋友說;「你看,這就是台灣話。」原來,他們正好談到各地不同的福建話腔調,正好我來,給了一個台灣的sample。

我曾被認為是「外埔」(指檳城以外的州)來的,也被認為是中國人,也常被正確地辨認出是台灣人,但是今天當我在一間「台馬小吃」餐廳,滿懷鄉愁地買了一杯梅子綠茶走出來時,竟然有個老伯問我:Orang Burma? (緬甸人嗎?) 我啼笑皆非,我長得像緬甸人嗎?我和緬甸唯一的連結是,我有一條緬甸沙龍,可是我又沒穿著!不過,這不是我最扯的被誤認經驗。某一年我在Bristol某廣場坐著休息時,旁邊突然來了個牙牙學語的小女孩,她對著我問:Are you Spanish? 至今我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Tuesday 4 November 2008

an eventful day

今晨很早便醒來,大約五點半,天仍漆黑一片。我這才了解上次一位檳城友人談起台灣,第一個印象是:台灣五點半就天亮了。在這個時間,通常台灣天已經大亮,早起的老人家已經在公園做起早操、練起氣功。而我在檳城,夜仍黑、路燈依然散發黃暈,四周一片寂靜。

我醒著,靜靜感受著這熱帶地區的日夜交替。約莫快六點,左邊的Kapitan Keling Mosque響起adzan,接著右邊的Pulau Pinang Mosque亦接著呼喚著晨禱。我思考著的,是關於此地非穆斯林的睡眠品質。倘若生活在非伊斯蘭國家,人們肯定對於清晨五點多的adzan無法接受,而容易被吵醒;而對於穆斯林來說,聽到Adzan就是該起床祈禱的時候了,因此亦對廣播聲特別敏感。那麼對於生活在伊斯蘭國家的非穆斯林呢?我猜想可能對於每天清晨的呼喚早已習慣,練就了一身充耳不聞的功力,才能日日睡得香甜。

今日為了新房子而四處奔波買東西,先買了件長袖襯衫,好讓我騎車時遮著手臂。還去買了雪肌晶,準備力行美白工作,在熱帶地區生活,我也不想躺在我那象牙白的床上,卻顯得炭黑。

媽昨晚寄了封信到我信箱,告訴我是張我小時候的可愛照片,我卻因為沒有網路而遲遲未收信。今天媽打電話來告訴我,久病臥床的外公已經過世,眾人在整理遺物時,發現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嬰兒坐在學步車上,極可愛。大家疑惑良久那人是誰,最後才由表姊發現那人是我,媽才又發現照片的背景是我的奶媽家。沒有人知道這張奶媽為我拍的照片是如何流落到台北外公家,奶媽已經過世十數年,外公亦失去意識近十年,徒留這張照片令我百感交集。照片中的我與媽極為相像,我一直以為我長大後才像媽,原來我小的時候,就已經與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晚上到café吃飯時,相識的老闆喝了許多酒,變得熱情多話,硬是請了我兩瓶啤酒,還放著Michael Jackson的音樂,跳起舞來。我向來就對啤酒沒轍,覺得苦,沒什麼意思,唯一愛喝的是Kronenbourg的blanc。但是盛情難卻,我也沉浸在café歡樂的氣氛中,做個自在放鬆的檳城人。回到家後,微醺中接到了一通電話,原來是我的報導人介紹的新朋友,約了過幾天參觀訪談,田野工作在酒氣瀰漫中,竟也緩慢地有了進展,也算是奇妙的一天。

Saturday 1 November 2008

人際關係

我的朋友三教九流,因為我就是可以跟三教九流的人都處得來,怎麼樣?但是做人難就是難在這裡,你的某一類型朋友不喜歡你的另一類型朋友,定要你表明立場、劃清界線。

有些人自認正派高尚,看不慣他們所謂「低下階層」、「很複雜」的人。不要說他們給我的諄諄教誨,光是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他們不喜歡看我跟這些人在一起。我不是小孩了,我有眼睛可以自己觀察。說我是個高知識份子,別跟他們混在一起。不好意思,要和你們這種心胸狹窄的人在一起,我寧願跟無所是事的人坐在騎樓聊天。

交朋友不行,交男性朋友更加不行。今天聽到的消息真是晴天霹靂:某四十多歲先生,幫我很多忙,我常到他的店與「一堆人」聊天,還跟他五歲的女兒玩在一起。結果今天他說他老婆不喜歡看他跟我聊天,這也就算了,小女孩偷偷跟我說,媽媽叫她不要拿我的禮物,不然我會把她帶到台灣去。媽的,我不想搶人家老公,更不想搶人家小孩啊!

奇怪,我不是只交男性的朋友,我也有女性的朋友嘛,只是別人沒看到我在別的地方閒嗑牙,就只看到我在路邊跟一堆男人聊天,靠!左邊走咧。小地方就是這樣,大家都睜著眼睛看你在幹嘛。欸,我不能跟男生說話的?要不要乾脆來幫我點個守宮砂?

另外,我真的有在做研究,馬的,別以為我整天都閒著沒事好嗎?

Foreign station in the field

以Malinowski的角度來看,我並非一個稱職的人類學家,我仍然需要一個田野地裡的休息之處。我的supervisor也告訴我:stay away from expats. 但是現在的我,逃到無人認識的café,這裡只有和我一樣獨自一人、望著街道發呆的外國旅客,沒有人嘗試著與你談天,我不用強打起清神、不用假笑敷衍令人厭煩的刺探。

才一個多禮拜,我已經累了。找不到房子住,沒有一個地方是可以讓我倒下,在床上翻滾,還抱怨著今天好累的地方。田野地的人際關係已經漸漸顯露出它的複雜,你跟誰在一起,你就被認為是甚麼樣的人。在多方拉扯下,人類學家如何自處?

太陽很大,才來了一個禮拜,我就曬得非常黑。每天騎著個小腳踏車,大街小巷地找尋著房子,每隔幾分鐘就有人騎車經過身旁,而且一定轉頭跟你說哈囉,問你那裡來。我笑著說:台灣。他們說,要去哪?要不要帶路?要不要到海邊玩?然後現在,我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只好躲起來。

平常時候的我,求知欲濃厚,與人談天良久都不感覺厭煩。但是我需要有時間獨處,需要安靜,想有個地方可以安頓。我想起Janet Carsten在Langkawi的田野生活,毫無隱私可言,再想起Malinowski說自己從不到教會裡與白人為伍,我感到汗顏。但是我卻又告訴自己,Nigel Barley視當地教會為田野地裡唯一救贖,是他逃離田野的去處,我應該也有這樣的權利稍微離開田野工作的環境。不需要離開檳城,我只要找到一個沒有人會過問你身世的咖啡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