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3 October 2010

遠離檳城

      睽違一年,我又回到田野地檳城。報導人熱情不減,竟像是這一年的分隔毫不存在。適逢齋戒月,我與他們一起齋戒這最後的幾天,調整著時差、忍受著日間的飢渴,轉眼間明天就是開齋節了。


      這趟到檳城,我很難定義是甚麼目的,是田野嘛,卻又沒有明確目標,要說是渡假,卻又嫌不夠放鬆。離開倫敦啟程到檳城時,心情就已經很複雜,一方面思念檳城的人、事、食物,卻又隱約感到一股田野特有的壓抑情緒。他們雖是我的朋友,卻也是報導人,說到底他們幫了我太多忙、對我十分照顧,但是對於他們,我始終懷著感激卻無法放鬆的心情。


      我帶到檳城與帶到台灣的是兩批不同的衣服。在這熱帶的馬來西亞,我穿長袖衣服與長褲,要不就是短袖上衣套上長袖外套。在穆斯林面前,尤其是在我的寄住家庭面前,光是穿著短袖都讓我感到不自在。閒話家常之後,就是慣常的伊斯蘭傳教時間。我該如何回答我對伊斯蘭的感覺?為甚麼我還不入教?他們口頭上總說這一切都要看阿拉的指示,我何時入教只有阿拉知道,不能勉強。可是三不五時就叫我多祈禱、叫我尋求阿拉的指示,問我有甚麼他們能夠幫助我,讓我敞開心胸接受阿拉。我知道信仰虔誠的穆斯林總覺得能從地獄救出幾個人就盡量救,他們出於一片好意,但是我好累好煩好膩。人情壓力大過一切,我心裡掙扎不已,他們對我這麼好,我卻一再讓他們失望,他們會怎麼想我?為甚麼他們不懂,這樣逼我,只會給我壓力,就算我在這樣的壓力下入教,那也沒有意義。更何況我絕對不會因此入教。


      我做不到「把一切交給阿拉」,我是世俗的人,我愛人生在世的一切喜怒哀樂。昨天她說那些隱瞞家人而入教的人,應該勇敢告訴家人,就算他的母親因此自殺,那也是阿拉的意思。是嗎?今天如果我的母親精神身體狀況不佳,告訴她一個消息會造成她的生命危險,我還可以不顧一切地去做,然後「把一切交給阿拉」嗎?如果信仰一個宗教代表必須拋棄一切人世間的情感,那麼恕我駑鈍,我愛我的媽媽多於阿拉。看著她嘴巴一開一闔地說著把一切交給阿拉,我的臉部表情已經僵硬,腦子裡一個’shut up please!’的聲音被我艱難地壓抑住。逼我入教的嘗試層出不窮,我也只能咬著牙忍了下來。


      來到檳城五天,我才發現,當初想念的檳城食物,恐怕是沒有機會吃到了。因為想想我愛吃的東西:Roti canai, nasi kandar, 雲吞麵、肉骨茶,都不是馬來食物,偏偏在這寄住家庭,老是吃nasi ayam,要不然就是一堆魚。我討厭魚、討厭馬來菜的口味。去Pasar Ramadan(類似齋戒月的夜市)買的東西,馬來式的華人食物(炒粿條)超難吃,蒼蠅飛來飛去也得照吃。至今去過Pasar Ramadan兩次,我就食物中毒兩次。


      今晨坐在馬桶上滴著汗、流著淚,因為噁心暈眩而搖搖欲墜的時候,我已經想不出這趟到檳城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