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17 December 2008

溝通

我向來不懂得拒絕的藝術,總是先答應了人家,事後才後悔,卻又往往不敢說,一直忍耐,直到受不了才爆發,簡單來說,我是一個會突然抓狂的濫好人。近來已經有許多事情再再地印證我這樣糟糕的個性,只會私底下抱怨煩惱,弄得自己很痛苦,別人更是莫名其妙。

聽從朋友的建議,我開始學習拒絕的藝術。

幾日前,鄰居的小孩到我家玩電腦,因為他們家裡沒有網路,所以非常喜歡待在我家,上網聽歌(飛輪海跟SHE是真的有市場)、玩遊戲。但是他們天天都要到我家,白天問,晚上也問,讓他們來了之後,往往從七八點待到晚上十二點才回家,根本就是免費的網咖。我的兩部電腦被分別占據,我不但無法工作,還要被自己從不屑聽的歌疲勞轟炸。有時候三個小孩要搶兩部電腦還會吵架,弄得我不勝其擾。

今天我被弄得很不爽,把他們集合起來,告訴他們我要跟他們做個約定。我嚴肅地告訴他們,他們不能想來就來,因為我想工作的時候就必須要工作,還要上網跟家裡聯絡、跟朋友聊天,不能等他們用完我的電腦。我要他們讓我知道什麼時候要用,而且不能花太多時間在網路上,不然我覺得我的生活品質都沒有了。三個小朋友聽了,安靜了一下,便開始小小聲地說起話來。我想他們一定是被我嚇到了,覺得我是突然變臉的壞姐姐。沒想到,這三個小鬼真的認真地分配起來用電腦的時間,而且每個人還很客氣地各自只預定一天。

看著他們乖乖地聽我的話,還考慮到我每個禮拜一三五要游泳,特地從二四六來選,我突然一點也不生氣了,反而感到萬分欣慰,這些孩子其實還是很懂事的。我認真地幫他們排了時間,跟他們說好他們可以在我旁邊用耳機,要聽歌或是玩遊戲都可以,只要安靜就好。本來他們只排了每個禮拜一天兩個小時,我看他們那麼體貼,就讓他們多用一個小時,他們高興得不得了,每個人把自己的時間寫在便利貼上,貼在我的衣櫥上,還要我再幫他們寫一張,讓他們帶回家。

小朋友貼心懂禮貌的時候真的很可愛,我也從此事件學到了溝通的藝術,把話說清楚,把界線劃清,有距離,才有尊重。
明天去買一張矮桌跟幾個坐墊抱枕,讓小朋友們坐在地上玩電腦吧。

Wednesday 10 December 2008

Attention

我是我們街坊鄰居聊天大隊的一員,聊天的地點就在我住處斜對面的腳車店前面,我那位於二樓的房間是眾人注視的新目標,而這是我通常接到的電話:

「起來喔,去吃早餐要不要?」早上七點半。
「小姐啊,妳還在睡啊?」早上十一點。
「小姐啊,妳窗戶怎麼沒有開?」下午兩點。
「要喝什麼水?阿皮要去買,茶冰?」晚上九點。
「快點下來,妳朋友來了。」在這裡,朋友一詞可以指涉聊天大隊任何一人。
「快點下來,某某某買了某某東西給妳吃。」為了讓我徹底了解檳城的風土民情,他們像朝貢一樣,帶給我荳蔻沾鹽、炸甜粿、還有許多我無法用華文寫出來的東西。

等到我飛快沖完涼,下午兩點出現在腳車店門前,以為有人要找我吃飯,換來的卻是「睡太久人會胖喔。」「我看妳窗戶沒開,就知道妳一定還在睡,哈哈哈。」

我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我開窗、開燈、我踏腳車去哪都在眾人的注目與討論範圍中。聊天的時候,常常不知道該聽哪邊說話,因為左邊告訴我哪邊好吃好玩,右邊問我台灣的情況。打個羽毛球都面臨車輪戰,一人應付排著隊與我單挑的大人與小孩。

昨天突然對這一切感到有點累,有時候我也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啊。我關了電話,不開燈也不開窗,想得到一天的寧靜。沒有電話的日子令人愉快,我睡到自然醒,看了一個下午的影集,睡個午覺就一直到晚上,一整天下來也不怎麼餓,隨便吃了Milo小餅乾也就解饞了。一整天無所是事,感覺無牽無掛地真輕鬆。

晚上我正在床上睡著我那第三回合的覺,似乎是睡得太多了,也或許是天氣太熱,我睡得不怎麼好,不停流著汗。隱隱約約,聽到外面一陣騷動,人們的呼叫聲此起彼落,這就是我的生活環境,終日熱鬧的檳城街坊。但是當我逐漸醒來,這才明白,外面叫著的,竟是我的名字。

「佩謙!」我的鄰居Mary有個大嗓門。
「台灣妹!!」八成是某個男性同胞。
「佩~謙~姐~姐~~~~~~」所有小女生一起同聲呼喊是世界上最可怕也最不可抗拒的魔音。

我意識到外面似乎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掙扎下了床打開窗戶一看,哇老,樓下竟然聚集著十多人,人人抬頭往上看,還同時呼喊著:「開了啦,開了啦。」然後我看見原本不在樓下的街坊鄰居們也一陣忙亂,紛紛跑到我的窗下,你一言我一句地問著:「你在睡覺啊?」「我們差點要報警了!「我們差一點要拿梯子爬上去了!」「你嚇死我們了!」

原來我與世界隔絕的這一天,世界卻沒有將我遺忘。早上他們等著等著就是沒見我開窗,想著我可能還在睡。到了中午,他們想也該是時間叫我起床吃飯了,我的手機卻沒開。整著下午,我的房間仍然沒有動靜,也沒有人見我出門吃飯,開始有人起了疑竇。直到晚上,還是沒有人見到我,天色都暗了也沒有開燈,手機還是關機狀態,於是眾人開始擔心了。有位uncle提供了我最後出現的行蹤:「前一天晚上八點多打電話給她時,她說她在外面和朋友吃飯。」在那之後,我就失去聯絡。Allen叔叔開始擔心我被壞人拐走,上次我才因為太過天真,被一個馬來人纏上。他們又打電話給另一位比較常帶我出去玩的朋友,看我是不是跟他出去玩了,弄得他帶著另一群朋友也來到我家樓下,想搬梯子破窗而入。

我被這一切弄得又驚又愧疚,誰知道消失一天的後果竟是如此嚴重?我快速沖了涼下樓會見我的鄰居朋友們,他們買了炒河粉給我吃,另一人跑去買茶冰。我被訓了好大一頓。Uncle訴說這一天從早到晚他對我窗口的觀察,還告訴我多少人輪流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我電話裡的二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誰打的。Allen又重複著這裡很多壞人,賣burger的mamak都很恐怖,會抓女生上車先姦後殺。Mary一臉心有餘悸,臉色難看地怪我讓大家擔心了一天。阿隆用著旁觀者清的口氣說:「小姐啊,你看你一個沒消息,讓我們大家在外面亂成這樣。」

啊,逃避注目的結果是得到更大的注目,我親愛的鄰居啊。

Friday 5 December 2008

討厭鬼

幾乎是每天晚上,我都在住家附近與鄰居們聊天。但是我最討厭一個傢伙。黑黑胖胖,年紀大約二十出頭。噪音製造機,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噪音。開改裝車,光是在我家樓下怠速,都能把我從睡夢中吵醒。騎機車一定是那種蹦蹦蹦蹦蹦蹦不停的。基本上就是個混混,我不討厭混混,我只討厭很吵的混混。血氣方剛,有次突然拿著一根木棍去打狗,只因為那隻狗很吵。雖然我有時候也有這樣的衝動,但是我從未付諸實行。老是開糟糕的玩笑,我只覺得他很無聊!明天我請我的鄰居們吃飯,在他面前邀請每一個人,就是不邀請他。人家在講話,他在旁邊吹口哨吹很大聲,機車到極點,我忍耐到了極限,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閃得遠遠地,不想靠近他。辭別大家,今天很早就回家了,煩。

My first emotional explosion in the field, for a prick.

Saturday 22 November 2008

藩籬

敞開雙臂擁抱一個人之前,你必審視他,
要他全然折服,要他心懷愧疚與謙卑。

我總是在最鬱悶無助時,企圖走向你,
卻總也是不得其門而入。
我知道我不願因此讓步妥協,也知道世上仍有可去之處。

但是你,若不大開方便之門,若總是要求形式上的臣服,
將把多少即將滅頂的人拒於門外?

我不需要一個充滿威權的精神慰藉,
心靈脆弱的人,圖的不就是全然的接受與安全感?
你不願聆聽我的呼救,因為我正流著汙穢的血,因為我暴露胸前?

堅持著你的要求吧。
時時刻刻呼叫人們,提醒著你的存在吧。

Thursday 20 November 2008

泰國的大眾運輸


到泰國的三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車上渡過,只好說說泰國交通工具了。

首先是最常見的Tuk Tuk車,通常後面會載很多人,我本來以為是公車,可是有一天,有輛空的Tuk Tuk車經過我旁邊,還特地迴轉來問我要去哪裡—典型的計程車行為模式,所以我還是搞不太懂他是什麼交通工具。

接著是我每次從Hatyai到Songkhla坐的車,基本上就是十二人座的箱型車,但是司機沿路載客,到最後會呈現載滿狀態,也就是連司機十九個人。當車子坐滿了之後,才會結束在市區走走停停載客的狀態,開始朝目的地狂奔。司機一邊開車,還會往後遞出一個籃子,籃子傳到最後,大家乖乖地把錢放進籃子,然後再傳到最前面給司機。我在車上比鄰而坐(真的是磨肩擦踵)的泰國女孩子學過三年中文,一直跟我說話,告訴我她喜歡飛輪海,相信我,飛輪海在馬來西亞跟泰國都很受歡迎!還說她最喜歡炎亞倫(他是誰?我只認識人帥肌肉又大塊的吳尊)。而且好像大家都覺得台灣人走在路上,隨便都會遇見明星。我總是很不好意思地告訴她們,我遇過最大牌的,是在師大夜市拍食字路口的吳宗憲啦。

從Songkhla坐回Hatyai的車,則是大型的遊覽車狀公車。這樣的公車也是在Songkhla走走停停載客人。而且我觀察到,同樣在馬來西亞與泰國,他們的大眾運輸系統可以創造更多的工作機會,因為除了司機,一定會有一位隨車拉客的人員,到站了就跳下車,大聲吆喝著目的地。例如在檳城,有一輛舊型公車每次到了總站,總是有個人大聲喊著:Batu Ferringi Batu Ferringi Batu Ferringi…(無限迴圈),活像是在夜市賣東西。而在泰國,這個人還得具備公車起步了,他還能縱身跳上車的技能,真是令人嘆為觀止。這樣的大型公車,可說是泰國文化的最佳寫照,車子裝飾得五顏六色,天花板裝有旋轉的電風扇,電視還放著泰國卡拉OK,我猜想那些都是正版MV,不是台灣那種穿泳裝在海邊騎大象的伴唱帶,MV內容是很泰式的純情與灑狗血愛情故事,偶爾有像郭桂彬一樣的平頭大叔,以中孝介的風格唱著深情的泰國歌。車子開著開著,人也開始多起來了,而且都是女大學生,因為從Songkhla到Hatyai一路上大概有五間大學以上吧,大家都穿著制服(是的,在泰國讀大學也要穿制服的)。當人多起來之後,之前在箱型車發生的事又來了,大家開始在有限的空間裡擠出位置,三人座的要擠四個人,兩人座的一定要擠三個人。而且一切都發生得這麼自然,彷彿車子原本就是這麼設計的,反正泰國女生都很瘦,我們三個女生擠在兩人座的位置上,一點都沒有不自在的感覺。在泰式靡靡之音的轟炸與滿車泰國女生的圍繞下,我反而有種荒謬的愉悅之感,似乎為自己能夠融入當地文化、隱身於當地人中而暗自洋洋得意著。除了司機得了一種每十秒不按喇叭就會死的病以外,這種大型的公車堪稱我在泰國最有趣的乘車經驗。

泰國歷險記


別再相信沒有事實根據的說法了!台灣護照一點都不好用。每次總是在護照討論串中看到有人說台灣護照算好用的了,比起來中國護照才是難用。以前沒有意見,現在我可有意見了。我們何必老是拿難用的來比?為什麼不跟其他國家比較?更何況,不要得意得太早,總有一天台灣護照會比中國護照來得難用,而且這一天不會太遠!

入境馬來西亞,給台灣人的落地簽證從以前的兩個月,變成現在只有一個月。其他國家呢?基本上歐美國家都是三個月的簽證。因此在我的研究簽證發下來之前,我每個月必須出境一次,這次我去了泰國南部。在檳城詢問旅行社,他們都告訴我程序是這樣的:坐巴士過邊境時,給泰銖一千蓋個章就可入境泰國;從泰國回來時,給馬幣一百,就拿到馬簽。事實上,這些人說的程序根本不適用於台灣人,因為台灣護照就是難用,根本就不能這麼簡單拿到簽證!

於是我入境泰國時,被發現沒有事先申請泰簽,於是被帶到immigration office補辦,繳了一千六百泰銖,填了表格、照了相、按了指紋,才拿到十五天的泰簽,被放行。這還算簡單的部分,真正晴天霹靂的是,邊境的馬來西亞官員跟我說,在泰馬邊境是不發落地簽的,也就是說,我回馬來西亞的時候,不是繳錢拿簽證過關那麼簡單的。他們說,我必須到泰國Songkhla的馬來西亞辦事處辦簽證。拜託,我也只打算在泰國Hatyai待三天兩夜,時間到了就回馬的,現在我還得跑到另一個地方辦簽證?天知道這個地方在哪裡?辦簽證要多久時間?

因此我渡過了險峻的三天。第一,我的泰語只有「三碗豬腳」的程度。第二、泰國人不講英語。天啊,這真是噩夢,我簡直是文盲加啞巴加白癡,那種無助的感覺真是嚇人。還好泰國人是世界上最可愛的民族,去到哪裡他們都對你笑,泰國女生笑起來好可愛喔!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只好開口一直說Songkhla、Songkhla,請人家告訴我怎麼搭車。就這樣,我傻傻地搭上了箱型車,傻傻地跟一堆人擠在一起,傻傻地給了錢,一直到了Songkhla,才在一個會說一點點英語的女生幫忙跟司機溝通下,找到了馬來西亞辦事處,司機還載我到大門口,真是溫情滿人間!

接著我踏入了馬來西亞辦事處,說明來意(還好可以用英文),裡面的先生竟然告訴我:「老闆下禮拜才回來,下禮拜一再來辦。」你老師咧,那天也才禮拜二,難道是要我再等一個禮拜?然後我就不爽了,一路來的折騰讓我沒有辦法就這樣忍氣吞聲,我告訴他:「這真是太荒謬了,哪有一個禮拜都不發簽證的道理,這是什麼政府機關?什麼叫做老闆不在?老闆不在就可以不發簽證?怎麼可以讓人家這樣乾等?而且我今天早上才打過電話,有位小姐跟我說早上辦簽證,下午就可以拿得到,難道是唬爛我的?我明天就要去馬來西亞,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拿到簽證!」我的確露出了一點不爽的樣子,但是我是據理力爭的,我認為他們這樣沒道理。結果那位先生似乎拿我沒辦法,告訴我老闆十一點會來,叫我跟老闆談。等等,他老闆不是下禮拜才回來?現在又在了?我只好乖乖坐著,跟一群辦簽證的泰國人一起等。等等!辦簽證的泰國人?那為什麼他們可以辦,我卻不行?這是怎麼回事?總之我坐了大約半個小時,那位先生叫我過去,收了我的護照,可是告訴我,護照要影印,還要一張照片。我兩樣都沒有,他就叫我自己去搞來。走出辦事處,經過一番折騰,坐上了疑似計程的機車,司機先生帶我去照相,而且他還在照相館等我,幫我溝通,說我是要辦簽證的快照,照完一臉屎面的快照,又影印了護照後,他又載我回辦事處,只收我台幣四十塊。順利辦完了手續,下午三點才能拿到簽證。出了辦事處,又看到剛剛的司機先生,請他帶我去買DVD,他面有難色地說他有點累,不過還是答應帶我去,還帶我找了很多家店,因為我找不到想要的那部電影。後來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計程車司機,好像只是剛好在辦事處跟人家聊天而已,就被我奴役了一番,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泰國人真是善良捏。

下午,仗著有一張地圖,我頂著大太陽,自己從市中心走到馬來西亞辦事處,途中看到了很多猴子,於是我就坐下來看著人們餵猴子,看了一個多小時。這裡的猴子大概就像高雄壽山那樣,很會要東西吃,只是沒有那麼兇。我看著看著,旁邊有一對父子去買了一包花生,分給我一些,讓我餵猴子。如果你把花生握在手掌裡,猴子就會試著把你的手掰開,沒想到他們的手還蠻嫩的,真是意外的發現。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去領簽證了,跟送我花生的爸爸道別,往辦事處邁進,途中,有人騎車按喇叭,轉頭一看才知道是剛剛那對父子,笑著跟我打了招呼才騎走,哎喲,你看泰國人真的很可愛。

下午三點,順利地拿到了一個月的馬簽,而且只要台幣291元!比在吉隆坡機場拿落地簽(1000元)便宜耶!不過要我這樣奔波,我真的寧願多花點錢買個方便。等等,那剛剛跟我說,叫我等一個禮拜,是裝孝維的就對了啦?我要是真的傻傻等一個禮拜,那還真是大笨蛋了!

Sunday 16 November 2008

懺悔

上個禮拜我抱了一隻小貓,也是鄰居印度人的,但是不是前一篇文章那一隻。那是隻毛色極漂亮的小貓,我也是帶著他到處晃晃後,還給印度人。結果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看過他了,只看到另外一隻黃色小貓。今天印度人告訴我,那隻漂亮的小貓昨天死了,因為他媽媽不給他吃奶,他活活地餓死了。我罪惡感很重,我擔心是因為我摸過了他,他媽媽認不得他的味道,所以不餵他吃奶。為什麼我那麼不小心?只因為自己喜歡小貓就擅自抱了他,卻沒有考慮到可能的後果,如果這隻小貓真的因我而死,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朋友的女兒很喜歡纏著我說話。但是老實說,我有點厭煩了。我不喜歡她時而過度害羞小家子氣,時而喋喋不休強迫我聽她念課本。念故事給她聽,她總是心不在焉,問的問題總是與故事內容沒有關係,要念完一個故事需要很長的時間,還不確定她懂了沒。我承認我有時候有虛榮心,因為小孩子大多喜歡我,但是我可能只喜歡聰明的小孩。她的華文與英文常常念錯,我糾正她還被她罵,她總是說:「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今天拉不下臉來拒絕她跟她爸爸,陪了她一個小時,我如坐針氈,不耐煩到極點,但是小女孩自得其樂,私毫沒有查覺我的冷淡。我一面覺得不耐煩,一面自覺得慚愧,慚愧自己無法接受小孩子的無知,慚愧自己無法體諒她家裡沒人陪她聊天的寂寞。她爸媽都工作忙,奶奶也不跟她說話,所以她只好抓著我一直說話,我基於敦親睦鄰的道義覺得應該多少陪陪她,可是久了就覺得煩了,又覺得自己面目可憎,竟然這樣討厭一個小孩。陪她多了,她八成又台灣姐姐長台灣姐姐短的,她媽媽一定又更討厭我,覺得我要搶她老公跟女兒。這整個情況看起來,我根本就是一腳踩進屎坑了。

然後說到底,我也只不過是個只會在自己blog裡抱怨的小人罷了。

Friday 14 November 2008

女人的忌妒心

女人是醋做的,我終於相信了。昨天是朋友的小孩生日,我送了一本故事書給小女孩,還念裡面的故事給她聽。今天小女孩就說她媽媽把我的禮物轉送給她的堂妹了。

我很氣,讓人懷疑要搶人老公,偏偏我一點意思也沒有,這無中生有的忌妒從何而來?我很忙,請不要以為我有時間勾引你老公,就算有時間,勾引的也不會是你老公。

神經病。

Thursday 13 November 2008

Special Malaysian edition

今天買了一張Amy Winehouse的CD,才發現封面上寫著’Special Malaysia Edition’。頓時心驚!這是什麼意思?我只能往負面去想像,是某些歌被刪除了嗎?太過開放還是太過負面?但是第一首歌’Rehab’還在啊,這夠負面了吧?回家後拆開來發現,固定住CD的那些塑膠小齒全掉光了,全部喔,斷得整整齊齊的。是誰內力如此強大,在不傷CD外殼的情況下,把裡面的零件震碎了呢?難不成,Special Malaysia Edition是這個意思?「我們的CD一打開盒子就會掉出來喔!」

我發現,馬來西亞人談起自己的社會風氣,尤其是官僚系統時,那種無奈的神情是不論族群都如出一轍的。這對我來說是未曾有過的感覺。應該這麼說,台灣算是挺有社會公義的地方了,因此對於不公不義的事,我們有申訴的管道,有抱怨的權力,亦有改變的能力(當然不是所有事情)。台灣的公家單位現在的態度大都很好,我記得某次去我家附近的戶政事務所,一踏進去,就有義工倒茶給你喝,問你今天需要什麼樣的服務,抽了號碼牌,坐不到幾分鐘,就輪到我,櫃檯還全面改成坐式的,不再是以前那種他坐你站的不對等權力關係,服務態度好得不得了,笑嘻嘻地為你解決問題。要是對公家單位有什麼不滿意,寫個市長信箱、縣長信箱,都有專人處理,而且處理過後還有人打電話問你滿不滿意(但是苦了回答首長信箱的小螺絲釘們:P)。態度差的店家就抵制他,黑店就檢舉他,讓它活不下去。

今天我與我在馬來西亞的Sponsor見面,她在USM人類系教書,還是我supervisor的學姐,負責擔保我在馬來西亞不作亂。談到我仍然拿不到馬來西亞政府的研究簽證,其中又經歷多番波折,她對他們的官僚系統亦是多有怨言,直言他們說沒收到我的申請文件,八成是他們自己搞丟的。她博士班的指導教授Janet Carsten也算是研究馬來西亞的大咖了,至今申請研究簽證仍然一波三折,氣得她不想再跟馬來西亞政府打交道。再談到我的網路,一個月台幣680元,速度384kb,不但慢到吐血,有的網頁還打不開,要我不看youtube可以,不能讓我連上網找論文都不行啊!我的sponsor說,網路商就是這樣,給你一個便宜但是爛到不行的,讓你受不了之後,要你加錢才幫你升級。

當然台灣人也有許多怨氣無處可吐,像是種花電信那麼慢還敢說要邁入光世代,仗著自己壟斷家家戶戶的電話線就耍大尾;像是官商勾結,柏油路刮了又鋪,鋪了又刮;民意代表不是黑牛就是金牛,整天看一群社會敗類在掌控國家未來。但是我感覺我們的抒發管道比起馬來西亞還算暢通,人民的那種無力感不像馬來西亞國民那樣重,對於不公義的事,我們破口大罵,而不是搖頭說:「沒辦法,他們就是這樣。」

Tuesday 11 November 2008

給我的另一個家

在我的家族裡,每每長輩談起我們家小孩童年的趣事時,總是沒有關於我的回憶,大家大概只記得我胖嘟嘟的臉頰很好捏之類的。因為我不在這個家長大。

我的另一個家,有媽媽、伯伯、哥哥與姐姐。媽媽是我的奶媽,伯伯是媽媽的丈夫,哥哥姐姐則比我大很多。我最喜歡媽媽帶我去每日巡迴的小貨車買卡哩卡哩,最喜歡夜裡她拍著我的胸口哄我入睡,最喜歡在安靜的午後和她聽著廣播做家庭代工,最喜歡她藉著門口的陽光為我掏耳朵,最喜歡她特地為我做炸香菇。她是刻苦的客家婦女,用愛填滿了我的童年。

伯伯在戶政事務所上班,在那個沒有電腦的時代,我喜歡幫他把幾千張的戶政資料分類整理。他的興趣廣泛,他養蘭花、玩攝影、收集硯台與奇石,我記得和他去濁水溪河床搜尋可用的石頭,再拿去研磨成硯台。也記得總是坐在他的野狼機車油箱蓋上,讓他載著到處遊玩。他的口頭禪是客家話的「屁卵」,每當他罵道「屁卵」,我總是聽得出他語氣中那股又好氣又好笑的促狹感。

我記得最頑皮的小哥哥,當時他還是學生,但是已經有了一輛當年最酷炫的追風檔車,當兵的時候,他帶著雷朋式的太陽眼鏡,我認為是連報告班長裡的庹宗華都比不上的帥氣。他老是愛逗我,每次都故意放屁讓我聞,搞得我大哭。家裡當時有幾隻八哥鳥,伯伯一天到晚教鳥說:「你好!」「來坐!」可是八哥學到的,卻是某天媽媽對著又在逗我的小哥哥斥責著的客家話:「不要打她啦!」

還有當時在政大念書的哥哥,因為常常在台北,所以叫他台北哥哥。他是比小哥哥多了那麼一分知性,可是每次回家還是一樣被我當馬騎。他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他屬龍,和我一樣額頭上有兩個突起,他說我們都有龍角。小時候我的手掌上有顆痣,忘了是他或是伯伯也在同樣地方有顆痣,小小的心靈裡,我一直認為那是家人才有的連結。

聽說我小時候很黏姐姐,姐姐約會也想跟去,要是姐姐偷偷跑出去,我發現了就會哭著要找姐姐。所以我有部分童年的記憶,是在媽媽的背上或是台北哥哥的腳踏車上,他們哄著我說要去找姐姐,實際上只是繞著繞著,讓我慢慢地忘了這回事。後來姐姐結婚時,我還是花童,她嫁給一個警察,姐夫後來似乎有從政的打算。我看著姐姐從未出嫁的小姐,一路變成要陪伴姐夫出席各種場合的政治人物之妻,感到陌生,也感到心疼。

我小時候會講客家話,現在則不行了。前兩年想重拾客家話,去考個客語認證,才發現奶媽家講的是較少數人說的海陸腔,看客家電視台也沒得練習。但是重拾客家話仍是我的一個夢,畢竟我仍會聽一點,講一點,要上手應該比較容易。只是這童年熟悉的客家話,帶給我的可能是溫馨卻又酸苦的回憶吧。

Monday 10 November 2008

寂寞與貓


很羨慕可以獨處而自得其樂的人,我想我到現在還是無法享受孤獨。我想起蔡阿啾曾經說過,他曾在極端寂寞時,想過養貓的可能性。當時我認為是種不負責任的態度,人類若因為自身的寂寞而豢養起寵物,似乎是有點自私的,若有一天此人不再寂寞了呢?

但是這幾天我卻有了同樣的想法。寂寞的時候,夜裡怎麼也睡不著,像是有什麼事該發生而未發生一樣。有天傍晚,聽聞樓下有微弱的貓叫聲,探頭出去,看見一隻連走路都發抖著的小小貓,怯生生地站在門前。我趕著下樓,他還在那兒。我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抓到他,捧在胸前,帶著去散步。小貓害怕,用爪子抓我的衣服,抓我的胸口,還喵喵地叫。我安撫著他,像安撫著小嬰兒一般,感到一種溫馨而柔軟的歸屬感。

其實小貓是鄰居印度人的。還給了他們,讓小貓回母貓懷裡吃奶,母貓討厭我,小貓也不喜歡我抱,到頭來我還是孑然一身。

Sunday 9 November 2008

噗哧一笑

今天走在路上時,有個印度黑皮老兄開車從我旁邊經過,還從窗口對我吹了聲口哨,說了句不知道什麼話。車子都已經開到我前方,他還把頭伸出窗外往後看著我,結果下一秒,就是「碰」的一聲,他撞上了前方已經停在路口的車,真是笑翻我了,原來這種電影裡的橋段真的會出現在日常生活中的啊。前面那輛車的車主已經下車要出來理論,我忍著笑趕快逃離現場,看著這種無聊人士吃癟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生日快樂

昨晚邱公司的一位老先生打電話給我,說邱公司那邊有演唱會,叫我去看。演唱會耶!於是我打扮得美美的,想說難得聽場演唱會,不穿漂亮點怎麼行!結果去了一看,台上演唱的是開心少女與小辣椒,唱的是寶貝對不起跟三月裡的小雨,節日是濟公仙師千秋寶誕。

節目來到最高潮,當家台柱開心少女陳麗娟穿著鴕鳥裝唱完了我不能欺騙我自己,嗲著聲音祝各位安口、安體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後,台下豬哥八成全身都軟了,只有一個地方是硬的。然後她走下台,背景放著生日快樂歌,她一路走向濟公神壇,對著一位穿著濟公衣服的男子祝賀千秋寶誕,並唱起各種語言的生日快樂歌。看著人牆中的「濟公」接受著生日的祝賀,聽著英語的Happy birthday to you,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伊斯蘭的第一根基柱:There is no God but Allah.

我突然覺得一切都有點無法理解的荒謬,便在「恭祝你福壽與天齊,祝賀你生辰快樂」的歌聲中匆匆離去。

Saturday 8 November 2008

As an uncovered Milo

我一直對於自己以非穆斯林的身分而從事穆斯林研究而感到不安。當然人類學家可以冠冕堂皇地宣稱:並非只有insider才能研究其自身文化。甚或大言不慚地說:局外人才能看出某些局內人的盲點。但身為非穆斯林,的確對我的研究造成了些許阻礙,這一點在馬來西亞更甚。

當人們問起我何以對選擇這個題目,並詢問我是否為穆斯林時,就是他們價值判斷的第一步。對馬來人來說:華人就先扣二十分,不是穆斯林再扣二十分,我給他們的印象大概就是六十分起跳。對華人穆斯林來說,當然也感覺同為穆斯林才是一家親,才是Ummah一份子。再加上,伊斯蘭的終極目標是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信阿拉(基督宗教亦然),因此言談中,對於我非穆斯林的身分,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要扭轉。

今天閒聊中,我問一位老先生,穆斯林與非穆斯林的女人如何不同?他說:桌上兩杯Milo,一杯有蓋子,一杯沒有蓋子,你要喝哪一杯?當然是有蓋子那一杯,因為它一直被「保護著」。穆斯林女人必須遮蓋身體,只能露出臉與手掌,就是保護女人不使男人意淫,進而保障女人的安全。

我,身為一杯沒有蓋子的Milo,感覺好像被汙染得很嚴重哩。

註:Milo只是一個信手捻來的例子,畢竟馬來西亞很流行喝Milo,我也頗愛喝。

Friday 7 November 2008

As a foreigner

在檳城,我想偽裝當地人還未夠般。雖然仗著自己是台灣人,還有個會講福建話的利器,讓我可以在檳城有百分之八十的通行能力,但是往往我一開口就破了功。

我遇到的檳城人,約略分為三種:一、聽不懂我的福建話。二、聽得懂我的福建話,但是知道我不是本地人。三、聽得懂我的福建話,而且還知道我是台灣人。這裡的許多用詞跟台灣不一樣,像是「你」(他們說「汝」,發「路」音)、「多少錢」(這裡摻了馬來話)、「二」(這裡的人發的是宜蘭腔)、「不一樣」(他們說「無像(念「詳」)」,我說「無同款」就漏了餡啦)。

不過,拜台灣台語劇之賜,很多人都對台灣腔福建話有辨識能力。這裡不但衛星電視收得到台灣台語劇,連國營電視台都買了台語劇的版權,還有馬來文、華文雙字幕咧。台語劇在檳城的普遍性大概跟台灣差不多,實在很誇張,很多人時間一到,就打開電視收看劉伯溫傳奇、愛、娘家、欲望人生、意難忘,以上這些電視劇全是當地人告訴我的,如數家珍啊。

但是在檳城,對我來說,語言是個很大的問題。像是我很不喜歡用華語(Mandarin),因為有些人只會說福建話,華語不太通。福建話呢,我的腔調又不太一樣,有時候不太能溝通。台語裡摻了太多日語,像是我今天就不知道「打火機」的福建話怎麼說,只好用英文表示。說到英文呢,英文在檳城的普及性比台灣大概高了一千八百倍吧。有部分人受的是純英語教育,只會說英文跟福建話的,中文都不太會說與讀。用英文當然是沒有問題,但是有時候他們的腔調……不是我可以掌握的。至於馬來話呢,嗚嗚,我還在加強中,目前程度大概又退回了我的印尼文課剛開始階段。

那天去商店買東西,開口用福建話跟老闆說話,聽完我的話後,老闆第一個反應不是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得意地跟旁邊的朋友說;「你看,這就是台灣話。」原來,他們正好談到各地不同的福建話腔調,正好我來,給了一個台灣的sample。

我曾被認為是「外埔」(指檳城以外的州)來的,也被認為是中國人,也常被正確地辨認出是台灣人,但是今天當我在一間「台馬小吃」餐廳,滿懷鄉愁地買了一杯梅子綠茶走出來時,竟然有個老伯問我:Orang Burma? (緬甸人嗎?) 我啼笑皆非,我長得像緬甸人嗎?我和緬甸唯一的連結是,我有一條緬甸沙龍,可是我又沒穿著!不過,這不是我最扯的被誤認經驗。某一年我在Bristol某廣場坐著休息時,旁邊突然來了個牙牙學語的小女孩,她對著我問:Are you Spanish? 至今我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Tuesday 4 November 2008

an eventful day

今晨很早便醒來,大約五點半,天仍漆黑一片。我這才了解上次一位檳城友人談起台灣,第一個印象是:台灣五點半就天亮了。在這個時間,通常台灣天已經大亮,早起的老人家已經在公園做起早操、練起氣功。而我在檳城,夜仍黑、路燈依然散發黃暈,四周一片寂靜。

我醒著,靜靜感受著這熱帶地區的日夜交替。約莫快六點,左邊的Kapitan Keling Mosque響起adzan,接著右邊的Pulau Pinang Mosque亦接著呼喚著晨禱。我思考著的,是關於此地非穆斯林的睡眠品質。倘若生活在非伊斯蘭國家,人們肯定對於清晨五點多的adzan無法接受,而容易被吵醒;而對於穆斯林來說,聽到Adzan就是該起床祈禱的時候了,因此亦對廣播聲特別敏感。那麼對於生活在伊斯蘭國家的非穆斯林呢?我猜想可能對於每天清晨的呼喚早已習慣,練就了一身充耳不聞的功力,才能日日睡得香甜。

今日為了新房子而四處奔波買東西,先買了件長袖襯衫,好讓我騎車時遮著手臂。還去買了雪肌晶,準備力行美白工作,在熱帶地區生活,我也不想躺在我那象牙白的床上,卻顯得炭黑。

媽昨晚寄了封信到我信箱,告訴我是張我小時候的可愛照片,我卻因為沒有網路而遲遲未收信。今天媽打電話來告訴我,久病臥床的外公已經過世,眾人在整理遺物時,發現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嬰兒坐在學步車上,極可愛。大家疑惑良久那人是誰,最後才由表姊發現那人是我,媽才又發現照片的背景是我的奶媽家。沒有人知道這張奶媽為我拍的照片是如何流落到台北外公家,奶媽已經過世十數年,外公亦失去意識近十年,徒留這張照片令我百感交集。照片中的我與媽極為相像,我一直以為我長大後才像媽,原來我小的時候,就已經與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晚上到café吃飯時,相識的老闆喝了許多酒,變得熱情多話,硬是請了我兩瓶啤酒,還放著Michael Jackson的音樂,跳起舞來。我向來就對啤酒沒轍,覺得苦,沒什麼意思,唯一愛喝的是Kronenbourg的blanc。但是盛情難卻,我也沉浸在café歡樂的氣氛中,做個自在放鬆的檳城人。回到家後,微醺中接到了一通電話,原來是我的報導人介紹的新朋友,約了過幾天參觀訪談,田野工作在酒氣瀰漫中,竟也緩慢地有了進展,也算是奇妙的一天。

Saturday 1 November 2008

人際關係

我的朋友三教九流,因為我就是可以跟三教九流的人都處得來,怎麼樣?但是做人難就是難在這裡,你的某一類型朋友不喜歡你的另一類型朋友,定要你表明立場、劃清界線。

有些人自認正派高尚,看不慣他們所謂「低下階層」、「很複雜」的人。不要說他們給我的諄諄教誨,光是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他們不喜歡看我跟這些人在一起。我不是小孩了,我有眼睛可以自己觀察。說我是個高知識份子,別跟他們混在一起。不好意思,要和你們這種心胸狹窄的人在一起,我寧願跟無所是事的人坐在騎樓聊天。

交朋友不行,交男性朋友更加不行。今天聽到的消息真是晴天霹靂:某四十多歲先生,幫我很多忙,我常到他的店與「一堆人」聊天,還跟他五歲的女兒玩在一起。結果今天他說他老婆不喜歡看他跟我聊天,這也就算了,小女孩偷偷跟我說,媽媽叫她不要拿我的禮物,不然我會把她帶到台灣去。媽的,我不想搶人家老公,更不想搶人家小孩啊!

奇怪,我不是只交男性的朋友,我也有女性的朋友嘛,只是別人沒看到我在別的地方閒嗑牙,就只看到我在路邊跟一堆男人聊天,靠!左邊走咧。小地方就是這樣,大家都睜著眼睛看你在幹嘛。欸,我不能跟男生說話的?要不要乾脆來幫我點個守宮砂?

另外,我真的有在做研究,馬的,別以為我整天都閒著沒事好嗎?

Foreign station in the field

以Malinowski的角度來看,我並非一個稱職的人類學家,我仍然需要一個田野地裡的休息之處。我的supervisor也告訴我:stay away from expats. 但是現在的我,逃到無人認識的café,這裡只有和我一樣獨自一人、望著街道發呆的外國旅客,沒有人嘗試著與你談天,我不用強打起清神、不用假笑敷衍令人厭煩的刺探。

才一個多禮拜,我已經累了。找不到房子住,沒有一個地方是可以讓我倒下,在床上翻滾,還抱怨著今天好累的地方。田野地的人際關係已經漸漸顯露出它的複雜,你跟誰在一起,你就被認為是甚麼樣的人。在多方拉扯下,人類學家如何自處?

太陽很大,才來了一個禮拜,我就曬得非常黑。每天騎著個小腳踏車,大街小巷地找尋著房子,每隔幾分鐘就有人騎車經過身旁,而且一定轉頭跟你說哈囉,問你那裡來。我笑著說:台灣。他們說,要去哪?要不要帶路?要不要到海邊玩?然後現在,我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只好躲起來。

平常時候的我,求知欲濃厚,與人談天良久都不感覺厭煩。但是我需要有時間獨處,需要安靜,想有個地方可以安頓。我想起Janet Carsten在Langkawi的田野生活,毫無隱私可言,再想起Malinowski說自己從不到教會裡與白人為伍,我感到汗顏。但是我卻又告訴自己,Nigel Barley視當地教會為田野地裡唯一救贖,是他逃離田野的去處,我應該也有這樣的權利稍微離開田野工作的環境。不需要離開檳城,我只要找到一個沒有人會過問你身世的咖啡廳就好。

Tuesday 14 October 2008

現實-在文學背後


或許我的文學底子淺薄,無法單純從文學角度來看一個作品,尤其是對那位作家還算有點認識的時候。不過要說我對他認識,卻也稱不上。他堪稱原住民文學中的前幾把交椅,我早已久聞其名。對他的認識,卻是從他的妻子與他的書。

因為工作關係,我們需要在部落的人幫忙從事研究工作,於是我認識了他的妻子。原先我不曉得他們的關係,我只知道這是個很精明能幹,卻又過於世故、錙銖必較的婦人。我感覺他們家境十分困難,她連到台北受訓的交通費都付不出來。後來我才知道,她的丈夫是台灣大名鼎鼎的原住民作家。我不敢相信,她的丈夫少說也該賺了些版稅吧?以他的名氣,也頻頻有人要延攬他在政府機關或學術單位工作,何以家境清寒至這等地步?認識久了以後,她常常跟我抱怨,她的先生不願好好找份穩定的工作,只是愛寫文章、還去念了研究所,家裡的經濟重擔由她一肩扛起,努力扶養一雙兒女。雖然身為名作家的妻子,她難免感到一絲與有榮焉,但是更多的是對丈夫的抱怨與不諒解,因為丈夫的理想與固執,她必須一天到晚為柴米油鹽醬醋茶弄得焦頭爛額。

以上聽起來,像是一般窮作家的生活寫照:現實與理想間的掙扎。但是在讀了大作家的書之後,我感到一陣寒顫。書中只有他自己,他偉大的部落傳統,他的大自然,他引以為榮的桀驁不馴。什麼無聊的工作,庸俗的妻子,無知的父母,皆不屑一顧。他任性妄為,寧願下海捕魚,追求刺激的快感,卻不管孩子這個學期的學費繳不繳得出來。看了他的書,我才明白,他妻子的個性是為他所逼。若不是他強悍的妻子,用強勢近乎不講理的個性,斤斤計較一分一毛金錢,哪養得起家裡兩個孩子到台北念書的花費?哪養得起他賦閒在家,悠閒創作的開銷?最令人感到心寒的是,在他書中,我感受不到他對妻子的感激,他只覺得妻子的嘮叨令人頭痛欲裂,只覺得妻子無法理解他偉大的理想以及他想恢復部落傳統的心情,似乎所有在他身邊的人,都是那麼庸俗、無知,比不上他這個拿到碩士學位的大作家。

讀完他的書,我深深對於某些以為穿上部落傳統的外衣就自以為偉大的人們,感到心寒。或許有些人會認為堅持理想的人,總是容易讓自己與家人陷入生活困境,但是像這樣極度以自己為傲、卻不關心家庭生計、甚至貶低為他付出的家人的人,我無法欣賞他的文學作品。

同一段時期,我讀了魯凱族作家Auvini Kadresengan的書「神秘的消失」。他的文筆樸實中卻帶著一種雲霧間縹緲的詩意,讀著他的文章,就像進入了充滿沁涼薄霧的山中,與他同坐在好茶的石板屋前聊天。他面對大自然的謙卑,對傳統文化的愛戀,對逝去兒子的思念,讓我想起他與我們相談時的謙和、幽默,卻又想到他的孤獨,時常讓我淚濕滿襟。

Ps. 這篇文章一年前就想寫了,只是我擔憂無法完整表達出我對Auvini文字的喜愛,與對他個人的景仰,因而延宕至今。我拿此二人做比較,單純只是因為同段時間我讀了他們兩人的書,一位是海的子民,一位是山的子民,也表現出非常不一樣的人生觀。至於第一位作家,我想我也就不說是哪一位,反正略懂原住民文學的人都會知道的吧。

Monday 15 September 2008

Farewell

今晚是住在宿舍的最後一晚。連日來的奔波處理大小事務總算告一段落。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突然感到人事已非,一陣空虛感襲來。為了把剩餘的Baileys喝完,我準備大量冰塊,沒想到今晚的Baileys卻比平時強烈,酒精觸動了我的情感,豆大的淚珠掉了下來,我卻茫然不知所為何來。好吧,反正是最後一晚,就讓我淚灑英格蘭吧。

Sunday 14 September 2008

田野工作第一課

一年屆滿,雖經歷痛苦煎熬與焦慮籠罩,我終於順利地通過了升等審查,正式成為博士生。我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去明白所謂研究,所謂思考,所謂批判,而又花上了大半年時間,體會焦慮、壓力與自我懷疑。在等待升等結果通知的那段時間,我也才了解,所有博士過來人,談到博士班時,臉上那種複雜神情與談話間的語重心長。

而面對接下來這一年的田野工作,我又充滿了擔憂與恐懼,擔憂我是否能夠約束自己懶散的個性,恐懼田野中不斷碰壁、人際關係的考驗與自己的處理能力。總是從他人的田野經驗談中,得知原來挫折到處都有,一帆風順的田野工作根本是天方夜譚,人類學家遭受到的考驗,從一進田野就因為膚色而被當地人仇視,到陷入龐大國家機器的監視與干擾都有。

前幾天,指導教授約我去喝一杯,同時傳授給我田野教戰守則。或許,田野工作最困難的地方,不在於如何取得資料,而在如何與當地人建立良好關係。雖然建立rapport是取得資料的第一步,通常也是最為困難的第一步,要是弄不好,或許會成為田野工作最大的失敗之處。他說,不能顯露不耐、憤怒、不能拒絕人家請你吃的東西。我想:「好吧,現在輟學還來得及吧。」我個性直、無法隱藏自己情緒、卻又特別容易對人事物不滿 (我都有自知之明啦),又非常挑食。這些田野工作的基礎原則,我能做到多少?我對不熟的人很有禮貌,容忍性比較高,但是日日夜夜、長期處在同樣一個環境裡,我能夠忍受多久?做田野對我來說就像演戲,我得時時刻刻帶著面具,時時刻刻注意別得罪了人。我想這八成是老天給我的懲罰,或機會,給了我一個必須鍛鍊自己EQ的環境。

那天以後,我開始實踐田野工作的精神,我陪著室友Hasan看著不知所云的美國製伊斯蘭、伊朗歷史片。電影既沉悶又荒謬(現代伊朗裔美國青年講波斯語,中世紀波斯人講英語),我看了十分鐘就想閃人,可是Hasan嚷著要一起看這部電影嚷了好久,又只有我陪他看,既然他興致勃勃,我也不好意思就這樣離開。萬分煩悶中,我問自己,如果這是田野期間,必定有更多這樣的情況發生,我能乾脆地轉身離去嗎?終於熬到了電影結束,還得說幾句類似「電影蠻有趣的」之類的違心之論。但是我終究還是做到了,儘管並不十分開心。

某天去餐廳買外帶時,突然想吃日式炒烏龍。回家打開盒子一看,是海鮮啊,斗大的蝦仁盯著我瞧。我此生有記憶以來沒有吃過蝦子或蝦仁或蝦米,對我來說多隻腳的東西都跟蟑螂一樣噁心。我看著那麼大的蝦仁,想著教授叮嚀的話,心一橫,咬下了一半的蝦仁,埋怨著Hare & Tortoise這麼慷慨,連蝦仁都用料大方,直徑足足有兩公分多大。口感還可以,就只是脆脆的,但是味道真是糟透了,我了解那不是一種臭味,只是一種蝦子獨特的味道,通常菜餚裡要是有蝦,別人不說,我一嘗就知道。通常我會吐出來,然後瘋狂漱口。但是秉持著田野工作的精神,我嚼了又嚼,狠下心,像吞藥丸一樣地吞了進去。我皺著眉,心裡安慰自己:「其實沒有那麼糟嘛。」但是當我又翻到第二個碩大的蝦仁時,我想:「這下子真的糟了。」第二個蝦仁其實是一種心理上的折磨,我搭配著一片花枝,希望他倆脆脆的口感會讓我產生只吃花枝的錯覺,但是不管如何,蝦仁的存在就像房間裡的粉紅色大象一樣,完全無法令人忽略。吃完第二個蝦仁,我已經逼近崩潰邊緣,嘴裡都是蝦仁味,牙縫裡似乎也卡著蝦仁碎片,舌頭上亦殘留著蝦仁的汁液,我覺得自己的口腔是一個噁心的器官。然後,我看到了第三個蝦仁。雖然自己一個人吃著飯,沒有人盯著我,我卻差點哭了出來,我不想逼自己吃從小就害怕的東西。但是,我終究還是逼迫自己,用盡我最後的勇氣,搭配著一些豆芽,把第三個蝦仁送進了嘴裡。此時,每一嚼,都是壓抑著恐懼的嘗試,都是對我精神的壓榨,但是就在打算把碎蝦仁吞進肚子裡時,我失敗了。蝦仁剛下喉嚨,胃裡就不由自主的一擠,將那坨稠狀物嘔了出來,回到嘴裡。其實我覺得還頗有喜感的,我像是壞掉的光碟機,吃什麼就吐什麼,說什麼也無法順利地將那坨蝦仁泥擠下喉嚨。嘗試了五六次,我終於放棄,或許這已經是我精神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了吧,今天到此為止,有機會再行鍛鍊。

我的田野訓練課程第一課:吃蝦子。
心得:痛苦萬分。
但是誰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麼?

Monday 11 August 2008

伊斯坦堡一遊有感


上個月底出發來到這個東西文化交錯之地,其曾為拜占庭帝國之首都,史稱君士坦丁堡,後來成為鄂圖曼土耳其帝國之首都,二十世紀改名為伊斯坦堡。

第一晚晚餐,在旅館附近的戶外小餐館解決。服務生放下菜單,先伸個懶腰,說:「我腰好痛喔。」然後才開始點餐。腰痛的他,倒挺勤快的,送水送餐還外帶噓寒問暖與閒話家常。餐後,英文不怎麼好的他,跟我們解釋甜點Baklava的做法,他說:’you put butterfly in the plate….’我們詫異:「蝴蝶?在甜點裡?」還做出翅膀拍動的樣子。許久,他才明白,’Ah! It’s butter, not butterfly!!’ 此後一個禮拜,每每經過這家叫做Cesme的餐館,他總是興奮地與我們揮手。

第二天,到遠近馳名的Grand Bazaar(大市場)。被騙進地毯店,差點脫不了身。Grand Bazaar裡多的是地毯店,大家都在門口拉人,非常駭人,若不想買地毯,千千萬萬別到這裡來。另外,纏住我們的老闆從頭騙到尾,先是說不賣地毯,只介紹土耳其文化,一進店裡,卻馬上開始地毯展示,接著問我們要幾塊。價錢驚人,卻可以一砍就砍掉一半,像是把旅客當傻子一樣地耍。朋友經不起三番遊說,意志不堅地掏出信用卡,要花280英鎊(台幣一萬多)買一條小小的手工地毯。我只不過在旁跟他說,就算不買也不必有罪惡感,不要被強迫推銷。下一秒,我就被輾出店外,被一群憤怒的土耳其莽夫圍住,要跟我理論,說我多嘴,說我管太多。於是我惡向膽邊生,把我當賤人,我就賤給你看。舌戰群熊的結果是,他們不做我朋友的生意了,要我們走。後來想想,我哪來的膽子?我要是在土耳其被圍毆了,我們卑微的中華民國政府能為我做什麼?不過想到這些騙子一毛錢也沒賺到,還被我們白白喝了六杯蘋果茶,心裡就不禁一陣爽快。

然後,所有的名勝呢,Blue Mosque很美,不過內部過度裝潢,只有一個「花」字能形容,Ayasofya則正在裝修,還是很花。Suleymaniye Mosque也裝修中。Topkapi Palace入場費很貴,皇宮還是很花,結合了伊斯蘭的花草裝飾以及巴洛克接近洛可可的風格,不花是不可能的。看過這些地方之後,懷疑土耳其的裝飾美感就是—填滿牆壁。眼睛累了,頭腦也累了。





第四天,搭電車的時候,朋友的錢包被扒了。到了警局,被擱置一旁,等了好久才報得了案。接下的每一天,走在路上總是戰戰兢兢,深怕被偷、被搶、被強迫推銷。

回家前一天,我們搭了遊輪遊博斯普魯斯海峽,一路開到接近黑海的Anadolu kavagi,遊輪上有好可愛的土耳其小孩,唉,其實一般土耳其人是很單純的。小孩對東方臉孔的我總是很好奇,有的小孩會帶著羞怯的眼神偷看我,你瞄他,他就咯咯地笑,躲在媽媽懷裡。遊輪開到終點站停留幾個小時後,會用原船把我們載回去。這幾個小時的空檔,我們又經歷了數十間魚餐廳的瘋狂拉客洗禮,唉,旅遊地點就是這樣。




最後一天,趁著下午兩點多要出發到機場前的時光,我們決定到旅館附近的Little Ayasofya Mosque走走。到了Little Ayasofya,我發現,過度裝飾的風格不見了,這才了解,「留白」的重要性。我坐在Mosque裡面,陽光透著大片玻璃窗灑了進來,白色的牆將藍色調的磁磚與壁畫映照得越顯安定。我不禁想著:為什麼沒有早一點到這裡來,感受這樣寧靜低調的幸福呢?轉念一想,若非經過那些過度裝飾的名勝與險惡的人心洗禮,或許我根本無從珍惜Little Ayasofya的美與純淨吧。在Little Ayasofya,沒有太多的遊客,還偶然遇上了小朋友的宗教班,小朋友完全坐不住,瘋狂與我招手,逮到機會把我圍起來,問我的名字,告訴我她們的名字,還要我複述一遍。小朋友們天真又不怕生,還對我很好奇,不過可憐的是蓄著白花花鬍子的老師,喊也喊不聽,小朋友只想跟我揮手、講話、還要我幫他們拍照。許久,宗教班還不下課,我只好帶著一點惋惜與一點對宗教班老師的愧疚,依依不捨地離開了Little Ayasofya。





伊斯坦堡一遊,我感嘆人性之脆弱。金錢改變人性之快速,令人難以置信。伊斯坦堡兩個著名的市場:Grand Bazaar與Egyptian Bazaar都去不得了,這已經不是有沒有錢買東西的問題,而是那裡的人,已經喪失了基本的禮節與良知了。街坊小巷中,非旅遊地點的人們卻又是那麼地純真美好,我無法想像兩種截然不同的人性,就共同存在於這樣小的空間裡。Mosque裡面天真的小女孩,她的父親會不會就是誆騙我們的地毯奸商呢?這些為追求利益而不擇手段的人,會不會是每周參加禮拜的虔誠教徒呢?然而宗教與行為模式間的關係並非我們所想像的那樣緊密,當我坐在Blue Mosque裡,望著不斷跪拜的穆斯林們而為他們的虔誠感動時,會不會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呢?

Saturday 28 June 2008

頓悟

從這裡開始的,應該在這裡結束。這個網誌的第一篇,2005年的四月,將由現在這篇文章為其做個結束。

三年多近四年來,我盡是不解、悔恨、惋惜,只為了一個人。對不起,所有在這段時間給我力量,陪我度過一切的朋友,我沒有忘記過他。他的名字習慣性地出現在我心裡,每當心裡念著他的名字,總是提醒著我那一段美麗的時光,感覺甜、也感覺酸、感覺苦。曾經以為,也說服自己,念著他的名字只是一種習慣,不代表什麼,身邊還有對我無怨無悔付出的人,我感動了,我也曾經想就這樣了。可是我一直知道我不但是在欺騙自己,也是在欺騙別人。

我以為這一生就是這樣了,或許那會是一段完美的記憶,只是,他之所以完美,是因為你得不到。我從來沒有辦法想像我有放得下的一天,總覺得那是因為別人的愛情不夠深刻。然而,就在三年多後的某一天,一張重見天日的電腦備份DVD改變了一切。

我以為電腦硬碟壞掉之後,所有與他之間的回憶,都將灰飛煙滅。卻在多年後,發現當初我做了一張備份的光碟。光碟裡是我在2004年的日記,紀錄著我們之間的矛盾與掙扎。原來,我們並沒有王子與公主間完美的愛情,爭吵、哭泣、絕望在分手前早已存在,只是我選擇遺忘。分手後,我只記得,他是聰明幽默的白馬王子,逗我笑,帶我在雪地奔跑。我看著信箱中兩百多封信件,選擇相信裡頭的字字句句,卻不願意接受他離開我的事實。但是,看著光碟裡我自己當時的心情,彷彿所有的回憶都浮現了。我感到晴天霹靂,原來這些年來綁住我的,竟是美化過後的幻覺?

接著,我體會了「頓悟」的過程。就這樣,我懂了,我放下了。快得我措手不及,快得讓我在習慣性地念著他的名字之後,只感覺一陣空虛的難堪。想起他再也不是美好回憶的保證,我漸漸地不想起他了。只是,真的只是習慣,我心裡還是偶爾浮現他的名字,六年來的習慣,可能還需要點時間吧。然而,那股無謂、荒謬的感覺總是緊跟著他的名字之後,像是嘲諷著我無意義的舉動,弄得我也不禁對自己苦笑。

我很高興,我明白我已經從禁錮我的牢籠中走了出來,我再也不用懷著歉疚面對為我付出的人們。我為自己感到高興,我仍然相信愛情。我不知道你們是否能夠了解,但是我真的很開心。

Friday 20 June 2008

左與右

我讀過了倫敦大學裡的兩個極端的學院:極右的LSE,與極左的SOAS。光從他們的名字就可略窺一二:倫敦「政經」學院以及倫敦「亞非」學院。要分「左」與「右」,有多種方法,可從學術的方向、學生的性質與學校的風格來分,若要以極俗氣卻又簡單的角度來看,就是「富」與「貧」的差別。倫敦政經學院是全倫敦大學,甚至全英國最有錢的學院,近來又在校區附近買了一棟新的大樓;而倫敦亞非學院則資源缺乏、空間不足。LSE的學生是國家政治經濟的支柱與精英,而SOAS的學生則擔任著批判、改革、反思的角色。

我一進入SOAS,就深深為其濃厚人文思想與批判精神所著迷,在SOAS,我被強烈的校園文化包圍,而這是我在疏離的LSE校園裡所感覺不到的。校園的大樹下,是斯里蘭卡哲人沉思的雕像;Student common room裡,你看到各色各樣人物歪歪斜斜地攤在軟趴趴的沙發上,牆上是民族風壁畫、放的是世界各地的音樂,我彷彿還看到了謎樣的煙霧繚繞。學生組成內容,要穆斯林有黑(非洲)有白(中東)有黃(亞洲),要錫克有個頭巾無敵大的傢伙到處晃;每天中午校門外還有Hare Krishna的人來分發免費午餐,大家排隊領取印度風黃滋滋蔬菜泥與白飯的景象,真是SOAS精神最佳寫照。我曾經坐在Student common room,看著形形色色的學生,聽著慵懶的音樂,突然感覺如果我生在六零年代,肯定也是個嬉皮:愛、和平、多元文化。

這就是SOAS,喜愛多元文化、關懷各種階層、挑戰權威。這是我愛SOAS的原因,卻也令我卻步、懷疑。

我的朋友Percy在SOAS拿了人類學碩士學位,博士則跑到LSE去念了,恰巧與我相反。他說:「SOAS的人類學系老是談反思、解構,老是質疑自己的立場。適度的檢討可以,但是SOAS做得過頭,反省到把自己立論的基礎都反掉了。搞到最後好像做人類學是一種罪過一樣,老是要對我們研究的對象致歉,人類學家必須對自己的研究更有自信。」我仍未完全了解SOAS人類學系的學風,但是我嗅到了LSE那股權威的味道。

上學期有件事讓我開始反省原本深深吸引著我的,SOAS的「左」。首先是收到了幾封電子郵件,一群學生發起了一個運動,叫做’Justice for Cleaners’,原因是SOAS的清潔工人們只領取微薄的最低法定工資,而這樣的工資其實很難在倫敦生存,因此同學們組織起來要讓學校,以及包商,為清潔工加薪。接著活動越演越烈、如火如荼,還有抗議集會的呼籲等等。這樣的號召對SOAS學生無疑是種維護正義的呼喚,因此受到廣泛的支持。而我,則一直保持著觀望的態度。

我的第一個想法是,SOAS的女廁永遠都是那麼髒,垃圾桶老是滿出來,衛生紙丟得滿地,要不就是沒有衛生紙。我從來沒有看過什麼「清潔人員」,一個都沒有。就拿我的宿舍來比較好了,宿舍的清潔人員真是好太多了,每周定期把廚房清掃得乾乾淨淨,每天倒垃圾,甚至還仔細地擦我們的房門!如果我在校園裡無法感受到清潔人員所做的努力,為什麼我們要盲目地跟著人家喊加薪加薪?我的朋友Viljar從另一個角度來討論,他說,第一,基本工資的確無法在倫敦生存。第二,廁所髒可能是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人手可以勤清掃,而清潔公司的人手沒派足也是此次活動要求改善的一點。第三,不能因為清潔公司(人手不足)或是SOAS(沒給包商足夠的錢)的錯,而讓清潔人員承擔這樣的後果。

我十分贊同Viljar的論點,我相信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因為SOAS沒有錢,只好採低價標,其結果就是清潔品質大減。但是我只是無法接受完全沒有限制的理想主義,SOAS的學生最愛這種角色:正義、關懷弱勢。是的,成為正義使者的感覺誰都愛,反正又不是從我口袋掏錢,面紅耳赤搖旗吶喊不正是左派運動的特徵?或許我血液裡留著資本主義的血,我的父親是「萬惡的資本主義」頭頭,有自己的公司與員工。我也曾經是這樣的熱血青年,無法忍受有恃強凌弱的事發生。但是就如無數次,父親一盆冷水從我頭上淋下,讓我啞口無言:事情真的就如人們所想的那樣嗎?為什麼總是假設雇主是邪惡的、壓榨員工的混帳?就拿這次為清潔人員請命的活動來說,沒有人去探究背後真正的原因,大家只覺得「清潔工的生活很辛苦,因為他們只領取最低工資」,而領取最低工資的責任,就全歸到學校或清潔公司身上,如果能為清潔人員爭取到多一點薪資,這些人就自我感覺特別良好。那麼誰給錢呢?漲學費就像要了學生的命,挪用教學資源又被學生抗議,如果要那些簽名連署幫清潔人員的同學下個學期學費多個兩百鎊,他們還能那麼無所畏懼地簽下他們的名字嗎?

我並非不贊成為清潔人員加薪,我也相信加了薪,或是改善了清潔公司的派員問題,都將會對學校的清潔問題有大大的幫助,沒有付出,何來收穫?屆時,清潔人員有可以接受的薪水,我們有乾淨的校園,我沒有理由反對。只是,我發現許多人並未考慮問題之根源,只想治標而不治本,他們的熱情、正義,其實只是為了讓自己沉溺於維護社會公義的愉悅感中。當然,他們的行動是積極的,想法也是正面的,他們都是好人來的。但是在對事情有整體的了解前,就讓表象主導了想法,激起了強烈情緒,失去判斷的能力,是我所認知的,許多抗議人士的問題。人說,年輕時若不參與改革,就是沒有心;成熟後若是不歸於保守,那就是沒有腦。我並不那麼極端,如果「左」與「右」是一條光譜,我認為我仍然會把自己歸在左邊,只是隨著年齡經驗的增長,我逐漸理解純粹的理想主義是天真的,甚至可憎的。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邪惡的力量,而是自以為正義的力量。

我又想起Percy的話:反省過頭,將使自己無立足之地。如果大家都不顧後果,哪邊聽起來慷慨激昂就往哪邊去,老是要挑戰權威,追求社會公義,卻不去了解問題的根源,那是什麼?是愚民、是紅衛兵。左派精神包括「思考」,先思考,再批判。拋棄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就不是左派精神,是膚淺的偽左派理想人士。

再如Percy所言,若只是反省、解構,破壞推翻舊有思想,而無法「再建構」新的思維,那麼不如不要破壞。就像你讀某些文章,解構解構解構所有東西成為一片片的碎片,搞到最後你他媽的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這樣有比較厲害嗎?就像有人跑到你家,說你家很醜,叫怪手來把你家掀了,之後跟你說:「不過我也不知道怎樣才會比較漂亮。」然後就這樣跑掉了,得意洋洋地到處說,我消滅了破壞景觀的醜建築。每次我念完這種解構性文章,往往只有一個感想:「不然你想怎麼樣嘛?」

因此左派人士最令人害怕的有兩種:一種是人云亦云,不去思考卻只跟著搖旗吶喊的人。一種是極端懷疑主義者(是「極端」!適度的懷疑主義是作學問的首要課題),不相信任何已知事物與論點,反對所有一切,包括自己。如果人生沒有信念,何以為生?

我,身為一個SOAS的學生,懷疑著學校長久以來的校風,我希望這是適度的懷疑主義,我只是一個帶著右派思想來批判左派精神的左派人士。我希望我有心,也有腦。

Wednesday 26 March 2008

狗與自治精神

英國的狗學習的基本技能不是後腳站立、接飛盤或跳火圈,而是自己溜自己。在街上,常可見到溜狗的繩子非常地短,如果主人握著狗繩的另一端,則他非得彎下腰不可,至今我只看過一位狗主人這樣溜狗,但是看他這麼辛苦的樣子,我懷疑他才是被溜的那一方。所以,這麼短的溜狗繩到底有什麼作用?答案是,讓狗自己溜自己。

因此,英國狗主人最常對狗兒說的話,不是’Sit down’,而是’Pick it up’。英國的狗最重要的技能是,咬住自己的溜狗繩。最常見的現象是,狗主人與狗在街上閒晃,狗兒咬著自己的繩子,主人樂得兩手輕鬆。我第一次看見這個現象是在公車上。在某一站上來了一條狗與其主人,那是一條牛頭梗,也就是賤狗,同樣有著一個黑眼圈的笨蛋狗樣子。不知道是受漫畫影響,或是狗的外貌關係,牛頭梗天生就是一副搞笑貌,於是我坐在位置上,看著那隻賤狗不停傻笑,狗主人似乎了解他的狗總是帶來歡笑的特性,因此也向我眨眨眼,兩人一狗沉浸在莫名的歡樂中。終於,狗兒與主人準備下車,一人一狗站在後門旁等待站到門開,狗兒等待門開的神情是那麼嚴肅又自然,我隱約看到一位西裝筆挺的上班族幻化其中,提著公事包,心裡想著:你他媽的門怎麼還不開,我上班要遲到了。不過此時,狗主人打斷我的狂想,開口對賤狗說:’Pick it up!’ 我這才發現,賤狗的狗繩拖在地上。我當時心想:「先生,別開玩笑了,不要說他是一條笨蛋狗,就算他是德國狼犬,也不見得了解你在說啥吧!」果然,賤狗就是賤狗,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維持著他準備下車的姿勢,更露出了些許神遊外太空、追蝴蝶、流口水的蠢樣子。主人重複了數遍:’Pick it up’,賤狗依舊沒有反應,我正忍不住要笑出來,笑這主人像喜劇演員一樣地要求動物達成不可能的任務。結果此時,賤狗竟然終於萬分不甘願地銜起他的狗繩,接著門開,這一人一狗一秒也沒耽擱地就這樣下了車,似乎這狗還算好門開的時間,不到站牌他死也不銜起狗繩咧。

經過這一次震撼教育(不知道是狗銜狗繩,還是賤狗太聰明讓我震驚),我開始注意特殊的英國狗教育,然後發現讓狗自己溜自己是普遍的現象。在那之後,我看過很多狗銜著自己的狗繩,而他們的反應則比賤狗快很多,通常不用主人說第三次,他們就會自動自發地撿起狗繩,跟著主人跑。不過狗兒就是狗兒,帶出來總是很興奮,所以三不五時就會過於興奮以致於忘了咬狗繩,這也就是狗主人要常常提醒狗兒:’Pick it up’的原因啦。

我原本想著,既然狗繩的設計這麼短,不是讓人握著的,狗兒又都十分聽話不亂跑,那麼何必要有狗繩的存在呢?我猜想,項圈與狗繩都是象徵性的約束力量,而藉由讓狗兒自己管理自己的行為,英國的狗與狗主人徹底實現了自由自治的精神。Viva Autonomy! Viva Liberty!

Monday 21 January 2008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eseness

就讀於SOAS而感受到中國熱並不是一件稀奇的事,Russell Square大概是全倫敦說中文的老外密度最高的地方吧。不過我倒是對於普羅大眾對東方文化的喜愛感到有趣,我特別喜歡研究他們對東方文化的理解與詮釋。前陣子我寫了篇Mini ethnography討論這個現象,認為探索東方(特別是中國與印度)文化之奧祕,已經成為新時代運動(New Age Movement)的一種表現,源於現代人追求完滿精神生活的渴望。然而,更為有趣的是,西方人如何由汗牛充棟的文獻與浩瀚無邊的知識淵源汲取他們所需要的東方元素?於是我們觀察到的是隨機以及選擇性地挑選充滿東方風情的物件,例如風水、瑜珈、譚崔、太極、與陰陽。

我通常在圖書館裡的東南亞閱讀小間讀書,在那裏,我時常遇見一位金髮女孩。她有著全然的金髮,芭比娃娃般的純金,無雜色參雜。我想她應該是在學習泰文,或是高棉文,總之不是中文。但是前幾天我又在圖書館遇到她,她坐在我的對面,穿著一件紅色的運動外套,就是件很休閒的棉質外套,袖口還有一圈白色的那種。不過吸引我注意的是,在外套的右胸處,寫著大大的兩個字:【淡中】。我想,淡中該不會是【淡江中學】的縮寫吧?周杰倫有紅到這個地步,以至於老外還特地弄了件他高中的運動外套來穿?我上網搜尋了淡中的照片,但是沒有發現任何紅色運動外套的蹤影。這時,我發現在她的左胸,隱約可見一個logo,logo外面還隱約可見一些小中文字。於是我用盡我的眼力,試著偷看那些中文到底是些什麼字,終於,我看到了--【中華氣功協會外丹功分會 嘉義縣農會】。這是怎麼回事?小姐,不管是外丹功或是嘉義縣農會都不應該出現在妳的衣服上啊。更何況,這關淡中什麼事?

看到一個金髮女孩穿著嘉義縣農會的外套,感覺就像看到黛安娜王妃戴著顏清標的競選鴨舌帽一樣奇怪(好吧,其實後者比較驚人)。於是我忍不住搭訕了她(至今我在圖書館搭訕了兩個人,都是女生,讚!),問她哪裡來的這件外套,她咯咯地笑著說,她從多倫多的中國城二手商店買來的,而且已經有人跟她說過,衣服上的中文字沒什麼意義了。我告訴她,那些中文是有意義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被組合起來放在在同一件外套上。而且為了不傷及她的感情,我沒有告訴她,或許也很難讓她理解,穿著外丹功或著嘉義縣農會的外套對年輕女孩來說是有一點好笑的。我只是告訴她,外套看起來很可愛。

從馬來人、東南亞人的角度看華人,以及從西方人的角度看華人,從台灣原住民的角度看漢人,各異其趣。我的印尼室友說:"Chinese are rich and stingy." 而某一任泰皇Vajiravudh也曾將華人比做【東方的猶太人】。Allen Chun寫了一系列有關於Chineseness的文章,我還未有機會讀過,但是我時刻在感受Chineseness的建構過程,不管是從內部或是外部,以及從什麼樣的方面來看華人。

有趣的例子及參考資料:
"I like chinese" -by Monty Python (我的挪威室友Viljar提供,注意歌詞中對華人及中華文化的描述以及中文歌詞的內容XD)
http://youtube.com/watch?v=04QoA44c23A

New Age - Wikipedia
http://en.wikipedia.org/wiki/New_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