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24 May 2005

6 Unica


人應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可以不顧後果地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嗎?我的內心深處其實是不想唸書的,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塊唸書的料。我只是一直告訴自己:「這就是你的路,你無法改變,既然無法改變,那你就只好去接受他。」至於為什麼無法改變,我其實無法說出一個很能說服人的理由,可以說是家庭的期望,也可以說是我個人從小的幻想(雖然長得越大,越覺得自己能力差)。就這樣,我的人生就建立在不確定因子之上,我想不想出國?我會不會出國?我只覺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洪流推著走,很想很灑脫的說:「我就是不念了,我就是一個沒用的人類學碩士。我隨便找個糊口的工作做了就算,我安安份份的找個人嫁了生小孩可以吧?!」可是我不敢,我怕多年後,當我為世俗牽絆,手裡牽一個,懷裡抱一個的時候,想著:「這不是我的人生!我好想重來,好想腦子裡真的有一點東西,好想有一個『自己的田野地』。」

朋友打電話來告訴我,他想參加今年的全運會,代表嘉義縣出賽。但是他一年多前脊椎才受傷,動了刀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月才能動,現在身體裡還有鋼釘。雖然現在已經漸漸開始練體能,每天跑步,週末踢球,但是究竟身體合不合作,還是一個未知數。我只告訴他,如果決定要參加,那就按部就班練體力,要是身體哪裡不對勁,就要趕快就醫,畢竟身體重要。掛了電話,同事不以為然,認為很多人都因為一時衝動而做了會讓自己日後後悔的事情,我朋友不應該拿自己的身體(尤其是脊椎)開玩笑的。她說得對,但是又有多少人做得到?足球隊裡,看多了腳受傷卻硬包上繃帶、護踝、護膝上場的;我在儀隊時,手腕腳踝扭了又好,好了又扭,兩年多來沒有真正好過。為的是什麼?可能有種種看似不可抗拒的理由,實際上還不是拿自己身體做賭注?

記得第一次看他踢球,就彷彿在他身上看到光芒,國外的球賽並不是沒有看過,只是日常生活中,我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一位球員的球技吸引了目光。他在中場的調度,他的精準傳球,他在門前的小吊球刁鑽地從守門員的手套旁,擦過門柱而進球,讓我們不禁為當時還不認識的他喝采。後來認識他,看著他升上大三大四,在球隊發了狠地帶學弟,看他畢業,看著他工作上遭遇不如意、家裡靠他當支柱、脊椎開刀不能踢球。所以當他說:「那是我唯一有興趣的事了。」我也不多說,就支持他去參加全運會。我知道阻止不了他,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我能做的,也只是幫他加油,幫他祈禱身體聽話點而已。如果他需要的是鼓勵,那我會告訴他,我是他的一號球迷(事實上也是)。

我們常常會做些自己也知道不怎麼安全的事,或許人真的是極不理性的動物。但是對我這個屬於極度浪漫派的人來說,似乎這才是生為人的可貴之處,總覺得要一路跌跌撞撞,碰得頭破血流,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才能在失敗之後嚐到更為甜美的成功滋味。

後記:身為一個球迷,我多麼希望哪一天有一個人,跟Totti一樣,進了球,慶祝的時候把上衣脫掉,裡面那件衣服上顯眼地寫著 ”6 UNICA” (Sei Unica,義大利文,與「你是唯一 (Sei unica)」同音)。不過現在聽說進球不能脫衣服了?!

Tuesday 17 May 2005

The English temperament


去英國唸書前,我看了”The Quiet American”,然而,此次重看這部電影,卻另有一番滋味。那是一連串的巧合,讓我把這部電影的主人翁Mr. Fowler與LSE人類學系的Pro. Fuller連結了起來(連名字念起來都好像啊)。看著Fowler說話的語調、態度,我不禁懷疑所謂的「英國老頭」都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Pro. Fuller是我們core course的老師,老實說,剛開始上他的課讓我膽戰心驚了好一陣子,因為他說話的方式呢,說好聽一點是直接,說難聽一點是苛刻。我後來才知道,原來這是所謂的英式幽默,他們抱怨每一件事情,但也很喜歡挖苦自己,我猜想英國人八成是一個沉溺於苦中作樂的民族。他們總是用冷然的語氣述說種種可怕的現象,彷彿他們對這糟糕的世界已經習以為常,而且他們進一步地以生活在惡劣環境為樂。因此,Pro. Fuller會在讓學者發表最新研究成果的research seminar上,直截了當地問:”So, what the hell are you trying to say?” 或是在課堂上說:”Parents force their bloody children to use fork.” 要不就是很獨斷地說:”There is no bloody need to talk about gender, there are only men and women.” 雖然他講話直接到讓人內傷,但是因為他總是一針見血,一眼就看出到底哪裡出問題,所以我後來覺得Fuller其實是個很精明但是也可愛的英國老紳士,而去research seminar聽他講出什麼尖銳的話,也變成我們的共同嗜好。

“The Quiet American”裡,Fowler對Pyle說:”Liberty is a very western word, how do you define it for the Vietnamese?” Pyle回答:”I give people the freedom to choose.” Fowler:”Okay, you give them freedom to choose, they vote and they elect Ho Chi Minh!” 此刻,我似乎在Fowler身上看到Fuller的影子,而且我猜他心裡一定想著:「看吧,這世界就是這樣,完全沒有道理可言,我們能怎麼辦呢?美國佬在那邊剃頭擔子一頭熱實在是沒意義啊。」

接著,Fowler收到一封來自倫敦的電報,要他回倫敦去,他看著電報,說了一聲:”Christ.” 他的秘書說:”I thought you like London, Sir.” Fowler回答:”I do, but I like it just where it is, I don’t want to bloody go there.” 看到這裡,我實在忍不住就笑了出來,沒想到bloody這個字,不是Fuller的專利,而且從Fowler嘴裡講出來,就是很Fuller,就是很有英國人那種尖酸的美感。

這樣的風格,與我最近看的書”The Innocent Anthropologist”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本書也是出國前看過的,不過看的是中文版,這次重看英文版,發現原文更有英國知識份子的那種彆扭又促狹的幽默感,多處讓人看了捧腹大笑。作者Nigel Barley是牛津大學畢業的人類學家,他在喀麥隆出田野的經驗只能用悲慘二字形容,但是當他用帶著一絲無奈與自嘲的語氣述說著自己的慘事,例如因為牙痛去看牙醫,結果莫名其妙被不明人士拔掉完全沒事的門牙,後來假牙還得靠樹脂加上吹風機的熱風才黏得起來,可是還是常常會在講話的時候把假牙噴出來等等之類的荒謬事蹟,我總是一邊狂笑,一邊為了自己的沒有同情心而感到羞愧。

最後,附上一張在倫敦買的明信片,我跟同學姍姍看到這張明信片的時候,簡直是拍案叫絕,因為這真的是典型的英國人性格呢。

Saturday 14 May 2005

活著

電影「活著」,描述的是最貼近我們的小人物生活,電影裡的主角在大時代的變動中,就是這樣努力地活著。看完之後,讓人不禁感嘆,這部電影的名字下得好:「活著」是那麼自然,卻又是那麼艱難。沒有炫爛的人生,也沒有不平凡的經歷與大風大浪,他們就像社會裡沒沒無聞的一分子,就像我們大部分的人一樣,只是認真地、拚命地活著。就是這樣的平凡,感動了我,因為那是小人物的共鳴,也是最平實的寫照。

最近,生命中無奈的一面像洪水猛獸,不停地向我展現它的不可抵抗。學姊的父親被診斷出是血癌,只剩下半年到一年的時光,但距離他感覺身體不舒服,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不到半年前的身體檢查,一點異狀也沒有檢查出來。朋友的同事因為冠狀動脈剝離,現在已經無法行動,也沒有思考能力,躺在病床上,用空洞的眼睛看著昔日熟悉的臉龐,他才五十幾歲。同事的弟弟昨天被發現自焚而死,遺書裡寫的是「五十萬的卡費還不出來」。

有人努力地活著,可是上天要帶走他的生命;有人有無限希望與美好人生,卻要結束自己的生命。有時候生命的無常不可理解到一種荒謬的地步,一個開朗活潑的年輕男孩,就在睡夢中死去,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好像只是有人偷偷把插頭拔掉一樣,他的家人朋友會不會以為這是一齣黑色喜劇?

或許我的人生太過順遂,我過得太幸福,太不知人間疾苦,對於這樣的事情,我沒有抗體,所以每次都讓我陷入苦思: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如果生命的結束是這樣的不可預期,我也只能希望,我們都很認真地活著。